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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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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秦森的邏輯,那個少女實在很值得貢獻出她的鮮血。一則她可以立刻治愈辛海客的嚴重內傷。二則,她可以在無形中救了不少青年性命。因為秦森吸了她的血,至少可以很長一段時間不必再吸人血了。那少女正是那個專門服侍竺忍的阿菊。她因為得過竺忍秘密傳授的內功,這十八年練下來,由普通之身,變成了極佳資質;但亦不幸變成血屍這一派妖孽的上佳美食。若果她早知道有這種可怕後果,並且又早知一定會碰上血屍門下的話,想來她極可能不肯修習這種內功了。(修習內功時苦境難關甚多。)只見阿菊在暗淡燈下,忽然整個人跳起來。好像屁股被蠍子出其不意螫了下。不過。她接著仍然坐得很穩。所以顯然不是有什麼蟲豸咬她屁股:秦森一方面,捨不得這一頓可以立刻增加他功力的爐鼎美食;另一方面,那竺忍的威脅,以及拯救鬼刀哨之人行動,使他發生相當大的矛盾。 那竺忍的屐聲,還遠遠在內宅那邊隱約傳來,所以現在去拯救鬼刀哨,乃是最好時機,可是顧得救人,便不能立刻出手擄走這個少女了。秦森必須擄走阿菊而不可當場吸血的原因,便是因為像阿菊這種特級人血,吸了必須馬上入定練功才有大用。但既然如此,又何妨等到辦好一切事情,(例如拯救鬼刀哨之行動)之後,才回轉來擄劫阿菊?但秦森卻不作此想!他深深知道,也深深相信「時兮時兮不再來」這一條真理;莫看這少女現下孤身地在這屋子裡,好像十拿九穩手到擒來。但事實上,這少女隨時隨地可變為有人圍繞保護,一分鐘後就可能不在此處,不知她隱沒在什麼地方去了。總之,秦森著實不能決定,遲疑了老大一會兒時間,才有所行動, 在阿菊這一方面,她曾經忽然跳起來,像蠍子咬一口屁股,自是大有原因的:那是因為小關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來:不管是什麼內容,她首先便是駭了一大跳;但小關那年輕、溫柔而又清晰的聲音,使她感到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同時,說話內容也頗有趣。「喂,小姑娘……」 這一句是使阿菊彈跳起身的因素。接著她已從繼續鑽入耳中的聲音,分辨出那是年輕男子的口音,並且溫柔而又清晰:「別怕,我是小關,是竺先生的朋友。你一定道竺老先生是誰,也知道他今晚正在應付很可怕的敵人,你幫幫我們的忙好不好?你肯幫忙的話,趕快點點頭。」 小關看見阿菊相當用力地點頭,不覺欣然一笑!他道:「好極了,你仔細聽著,有個壞人,也就是竺老和我正都要對付的敵人,他想對你不利。但你別怕,我們不會讓他得手的!」 小關此人不但精靈不過,同時天生很會體貼女性。此所以他萬萬不敢把秦森要吸血之事告訴阿菊。當他展開行動時,還特地向遠達七八丈外的秦森望一眼,這一眼大是含有躊躇滿志的意思。因為小關他跟蹤秦森,這一程下來,已經發現了幾種更容易更可靠的查聽訣竅,並且已經在秦森的身上運用純熟,可以不怎樣費力,就牢牢地釘住秦森。小關一面用傳聲告訴阿菊說,他會現身跑入屋子保護她,一面腳下發出聲息,但每一躍只有丈許距離,一直撲入小花園內。他這麼一鬧,秦森一切計劃頓成泡影,而只好等著看清楚來人是什麼樣子,幹嘛忽然飛跑而來?行動被阻延這一點,秦森固然已落在小關算中。另外一點,那是關於武功方面,秦森亦被小關的戲法蒙住,真以為他武功只是過得去而已。至少秦森已肯定小關的輕功並不高明。 小關穿過黑暗的花園,出現在廳門口,說道:「喂,我來啦……」 阿菊抬起頭,眼中實在隱藏不住心裡的驚恐懷疑,但旋即變為歡喜,滿面綻出笑容,一時竟顯得十分嬌艷可愛。她芳心中本甚忐忑不安,假如來人長得很難看可怕,而又必須假裝跟他熟絡跟親近,這豈不是很吃力的事?幸好他長得還滿好看,謝謝老天爺,現在就算讓他抱住也不要緊了!於是阿菊跳起身,真心地笑著衝向小關。她衝勢很猛,大概是不習慣這種表演之故。事實上也很少有人有機會會習慣這種表演的。小關知道不能怪她,而且還不能不趕緊展開雙臂,看似擁抱,其實是頂住她的衝勢。這時小關當然絕不可以閃開,否則阿菊一下子衝入秦森懷中的話,那可就十二萬分的糟糕了。小關擁抱住阿菊那豐滿富於彈性的身體,陡然想起李百靈。哈,我記得好像還沒有這樣子地抱過小傢伙。這種滋味挺不錯,下回得找個機會狠狠抱她一下。小關此人腦筋反應都很快,故此不免也煩惱叢生。 他霎時又想到,假如李百靈忽然來到,這小傢伙千奇百怪,誰也測不透,所以她突然出現並不稀奇,她看見了這一幕的話,她會怎樣想法呢?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又發覺阿菊好像很樂意讓他抱住,所以全然沒有立刻離開他懷抱的意圖。咳,小女孩,你可別害死我才好,千萬拜託。天靈靈,地靈靈…但阿菊忽然往他懷中鑽得更厲害,這等樣子當然更不像話。幸而小關本來就沒有情欲,也沒有占便宜的壞心眼,故此他心智健全如故,靈台也清澈如故。這樣,他才能夠以一種超本能的敏銳感覺,知道秦森已出現在背後。那是燈光可以照得見的地方,阿菊分明是一眼瞥見,所以大駭一驚而向他懷中死鑽。 秦森的外型衣著和面目眼睛等,別說在黑夜中,即使在大白天,也真能把任何大膽之人給嚇一跳,膽小的人就更不必提了。小關沒有回頭,像平常人拿起一根稻草一樣,抱住阿菊,邁步走入廳內。他還記得辛海客攻擊不敗頭陀時的鬼魅身法,明明還在前面講話,忽然已在不敗頭陀背後出現,並且發出可怕的攻擊毒招:所以小關嚴密防範著前、左、右三方,那純粹是為了阿菊的安全。因為他剛才已看見秦森的兩隻獠牙曾伸長,阿菊若是被獠牙咬一下、問題必是嚴重難以解決。至於他自己,不拘是後頭或背後,秦森敢咬的話,卻只怕吃虧的是秦森自己而不是他小關。 小關這方面的經驗和信心,是那對動作快逾閃電而又有奇毒的彩練蛇給他的。小關試過以隔空指力抓體那對毒蛇,後來也曾經以真氣內力護住體膚,那對毒蛇果然咬不了他。它們的牙齒好像咬在既堅又滑的一層罩子上,每次都滑到一旁,弄到後來,那對彩練蛇對他的皮肉已絕對不感興趣。根本已懶得張口露牙向他襲擊。當然,最好還是不必用自己身體去試驗秦森的獠牙威力?那妖人不咬最好,但他若是非咬不可,那也沒有辦法。到時只好盡力以阿修羅大能力拼命封護被咬之處。若有可能,最好能夠反震敵牙、最好能出其不意震斷秦森那對又尖又長的獠牙。 說時囉嗦,其實小關已經三幾步就走到客廳左角、那兒有一組桌椅,其中有一張是舖著織錦椅套,還有厚厚墊子的太師椅。小關作出要讓阿菊坐在那太師椅的姿勢。這時,他全身每個細胞都已經動員,已準備應付任何襲擊,亦準備以任何方法子敵人以最強大最凌厲的反擊。但背後陰森肅殺之感忽然消失,大概是因為遠遠已傳來竺忍那陣一板一眼很有節奏感的履聲之故。阿菊沒有放手,相反的還抓得小關極緊。竺忍的腳步聲,一板一眼既不快也不慢傳來:可是大概他老人家每一步都至少超過丈半,故此起初聽起來雖然相當遠,誰知只一會功夫,竺忍已經在廳門口出現了。 竺忍當然一眼就瞧見了那兩個男女擁抱住的姿態。咳,這個亂七八糟的小關,真真胡鬧之至。就算十年八年沒碰過女人,也不該這麼惡劣,這麼猴急啊!而且現在什麼時機?豈可這樣子公然調戲良家婦女?他氣得白鬍子都翹了起來,掌心已不知何時出現了七柄小小飛刀。「一手七刀」乃是竺忍的飛刀絕技的最顛峰造詣,他平生對付任何強敵,都還未試過。想不到到了風燭殘年,反而會對一個認識的青年下此毒手。 那個秦森顯然是被竺忍屐聲驚走。這個妖人會不會趁機去救鬼刀哨那四個傢伙呢?小關的腦筋剛轉到這一點,忽然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好像一下子掉在冰窖裡,冷不可當。說時遲,那時快,小關忽然已變成兩手高舉起,完全徹頭徹尾一副投降姿勢。這種極明顯的表示,連小孩也看得懂。糟糕!那老小子想殺我。當小關忽感奇冷之時,此一意念已如閃電掠過心頭。而幸好他的種種救命逃生近幾無賴的法門,都已爛熟於胸,根本不必轉念就用得出來。他這一舉手投降,在別人來說,只是表示不敢抵抗而已。但小關心思敏慧靈動之極,他這個動作,還有一層更深更有力的用意。通常情形下,一般人都不會馬上殺死完全投降的人。至於小關,更特別的是有某種奇怪景象,可以鎮壓住竺忍殺機。 原來小關雙手一舉高,便再也不是抱住阿菊的姿勢。照理說阿菊應該「碰」一聲跌在地上。但事實告訴竺忍,偏偏不是這樣。事實上阿菊仍然「掛」在小關身上,而且很明顯地看得出是她的雙手,把她自己掛在小關身上的。假如這是阿菊自己死命摟住小關,那麼竺忍以什麼理由怪責小關?故此竺忍掌中的七口小飛刀穩穩留在原處。而一眨眼間,那麼多把小飛刀竟然又不見了。小關感到奇冷消失,才回頭苦笑:「竺老,你對我太沒信心了。」 竺忍聳聳肩膀:「對不起,我對你認識還不深。」 話聲中竺忍一步已到了他們身邊,一伸手把阿菊剝離了小關身體。他老人家翹起白鬍子狠狠瞪了阿菊一眼。可惡的丫頭,差點兒鬧出大事情,而現在我老人家其實已經不容易下台了。你這丫頭怎麼搞的? 竺忍接著側耳一聽,四下雞犬不驚:「唔,那廝跑掉啦!」 「他一定趁機去救鬼刀哨那些人。」 小關說:「照您的看法,他破得破不得那道庫門?」 竺忍說:「門都沒有!」 他聲音很有信心:「那間庫房,據我多年觀察,根本當初建造時,就是準備活擒天下第一流高手的陷阱!任何人沒有鑰匙的話,絕對是進不得也出不得。」 「那好極了,這樣我們便不必急急忙忙去對付秦森了。」 小關說:「這位姑娘是誰?為什麼秦森一瞧見她,兩隻獠牙馬上伸長了許多,好像連口水也快要流出來的樣子?」 「她姓王,名叫阿菊。練過十年八年內功,所以大概很能吸引血屍這一系惡魔……」 「啊,原來如此,我開始有點兒明白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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