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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眼睛」掃回已經看過的地方,咦,那幾隻可愛的鳴禽呢?答案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出現,在樹叢下,一堆樹枝樹葉旁邊,坐著一個黑衣服男人,頭髮披垂,有幾縷遮住部份面龐,不過仍然看得出這黑衣男人面色蒼白,迥異於常人。他稍稍張口,一大叢羽毛噴出來,在空氣中,寂靜無聲地向四下飄墜。無怪她早上經過那兒,心中感到有點兒不對勁,敢情就是羽毛,那些可愛的飛禽羽毛,竟有不少散布在四下。在山野叢林內,發現鳥羽委地並不算太稀奇,所以她終於不再去多想,亦沒有走近去勘察。現在才知道那些羽毛不是自然死亡的鳥類所遺下。那個黑衣披髮的男人,下半截身子坐在泥土裡。可見得他本來是躺在地底,上面用枝葉枯草等物遮掩著。他一定是被爆炸聲驚動,起身查聽聲音來源。而同時又以獨門魔功,順便把左近樹叢活潑鳴躍的幾隻小鳥吸取下來,變成了他的食物。哼,原來是古墓血屍席荒。

  李百靈不但沒有像一般嬌美女孩子般大驚失色,反而冷笑一下,而且嬌靨上很難得地湧起了森森冷冷的殺機。這種非人非鬼的妖物,實在非加以誅殺不可。這種想法在李百靈並無不妥,但若是換了別人,沒有駭死已經很不錯了,幾會談得到誅邪除害?但那兇人似乎不是血屍席荒本人,李百靈觀察了一下,從形相、外貌和舉止等判斷,此人很可能只是血屍席荒的得力的手下而已。李百靈的猜測很準確,那人正是席荒手下五大高手之一的辛海客。那幾隻小鳥的熱血到了他肚子裡,他全身皮膚雖然仍舊冷凍如冰,但表皮以下,所有細胞和內臟都已經充滿了精力。他施展出獨門的視聽秘功搜音大法,三四里方圓之內,一切聲響他都可以聽得見。但四下靜悄悄,毫無可疑聲息。那麼剛才那一下爆炸聲是怎麼回事?辛海客稍後便歸咎於他躲在地下變成一具臥屍,故此不能及早發覺。既然已沒有其他聲息動靜,而目下麗日當空,絕對不是適合他活動的時間。於是他又沉入地面之下,讓枯叢把他完全遮沒。

  李百靈放下千里眼,冷笑一下。別人除了有本事趁這機會殺掉你這個活屍之外,便一定沒有別的法子。但活該你倒霉,撞在我李百靈手上。她從身上掏出三個比銅錢大一點兒的扁圓銀盒。一一打開,在每個盒中都挑出一點兒粉末,攪和起來。然後,她開始行動,只費了少許時間,便將這少許粉末彈在辛海客身上。但正確的講法,這些粉末其實只彈在那些草葉上。不過效力仍然一樣,以後辛海客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李百靈都不難循香追蹤把他挖出來,另外,辛海客縱是以最隱秘高明身法來襲,但一入二十丈範圍之內,李百靈也立即知道了。這便是她施展這天香鎖神藥秘藝的緣故。

  周敢忽然回醒,眼光到處,首先是一張俊俏的書生面龐,跟著又看見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子母刃胡永度、馬子靜、馬山、馬貴等數人。阿敢跳起身,頭不昏眼不花,奇怪啊,剛才為什麼會忽然失去知覺?那一聲爆炸和五色彩光又是怎麼回事?「我姓李,你和這些壞人昏倒,還有那一下爆光,都是我弄的。」

  她聲音很悅耳,並且一下子把他心中沒問出聲的問題都給解答了。「你的內力功深厚扎實得出乎我意料之外,練了幾年?是誰傳給你的?」

  這時她無法不想起了小關,因為阿敢身上有他的影子。於是,她的眼神面色變得更柔和,看來更可愛可親。「已經練了六年,是錢爺爺教我的。錢爺爺雖然穿著破破爛爛,樣子也很兇,但對我很好,常常掏錢買雞買牛肉給我吃。」

  阿敢感到李百靈的眼神中在鼓勵他回想,也要他說下去。「錢爺爺看來那麼窮,為什麼一直都掏得出錢買酒買雞買牛肉呢?我那時天天到破廟裡找他,三個月後有一天我再去,錢爺爺已經不見了。」

  李百靈心裡想什麼,阿敢當然永遠測不透,亦永不能了解。她心中那個智慧之海,是如此的深遂廣闊,無底也無恆。這智慧之海,足可以淹沒世上億萬人,何況阿敢?

  「錢爺爺是不是有個大傷疤,由左邊面孔一直到耳朵?」

  阿敢連忙點頭。「那麼他一定是丐幫老一輩的高手通天玉郎錢逸了。唔,看來沒錯,他的內功路子源自秦末漢初的黃石公。黃石公的丹道、符錄、韜略、奇門遁甲、武功等各有傳人,別的不去說它,單論武功一門,代代秘密傳授,世上罕有人知。內功醇厚精深,通靈變化,當真是中原極正宗極珍秘的絕學!」

  她講了一大堆,阿敢雖不全懂,卻已牢牢記住。「錢逸本是有名的美男子,所以外號稱為通天玉郎。但自從情海生變,又被人乘機暗算,以致半邊臉孔變成一個大疤痕。從那時起,不但非復是翩翩佳公子,甚至列入世上最醜之人裡面。」

  「現在講一講你的事情。」

  李百靈目光在子母刃胡永度面上停留一下:「這傢伙是當今東廠的著名高手,可見得你闖的禍不小。不過,也許這件禍事是那幾個年輕人所引起的。」

  「一定是他們叫人來殺我。」

  周敢馬上將馬子靜等人身份說出。「我和馬山、馬貴本來從小一塊兒玩的,近幾年他們嫌我窮,早已沒有來往。在街上碰到理都不理我。」

  「你們從前是小孩子,後來慢慢長大,心眼就是不一樣了。但為什麼現在會這樣子呢?」

  李百靈特別指住胡永度,以示事態的嚴重性。「都是因為馬子靜。他已經娶了妻,還要討俞珍珠回去做他的妄。俞珍珠心裡不願意,叫我跟馬山說。我們小時候都一齊玩的,馬山當然應該幫俞珍珠的忙。誰知不是,鬧來鬧去,結果我很生氣。那天在破廟碰頭,他們還警告我以後不准踏入破廟。那怎麼成?自從錢爺爺走了之後,我已住在那兒。他們既不幫俞珍珠,又不准我住在那破廟,真是豈有此理。我把他們揍了一頓,他們就約我今天到這兒碰頭…」阿敢並不是習慣敘述事情的人,幸而李百靈聞一而知十,不但對方言語脫略之處一聽而知,還可以推測出許多別人想不到的道理。

  「那座破廟在什麼地方?我猜大概那是馬家產業對不對?」

  李百靈果然沒有猜錯,那座破廟乃是一間不知供奉什麼神的石屋,坐落於馬宅西北角。十幾年前仍算是馬家花園的一部分,後來花園發展向東南方,這邊一大片地方便荒廢了。所以這座破廟屬於馬家產業,千真萬確,不必置疑。阿敢真不明白這位李公子何以會對那座破廟發生興趣,居然要他帶路實地查勘過,才回到客店。「這些東西幹什麼用?」

  小關這一問,只不過想證實心中想法而已。「阿敢只有內功而沒有拳腳兵刃上的功夫,所以我把黃陵七式傳給他。」

  「啊,黃陵七式,看來五七年後,武林中又見高手,如彗星橫空,驚世駭俗。」

  不敗頭陀目光從手鈔本跳到小關面上:「剛才李百靈已告訴我有關你的成就,所以你不算,因為你已早了五七年。換言之,你現在已經可以攪得天下大亂了。所以我希望你們都肯循規蹈距,肯主持正義。」

  小關指指自己鼻子:「我喜歡正義,但很對不起,我不大能夠循規蹈矩。」

  李百靈一手把拳譜推開,這是因為阿敢在外面巡弋把風,不在室內,故此暫時不能交給他。她眼睛卻望著小關:「不守俗世規矩有什麼打緊?出家人總是囉嗦求全,其實這世上哪有完美的東西?人既如是,物亦如是。」

  不敗頭陀苦笑:「別向我開炮,因為我自知無力招架。」

  李百靈聲音變得十分溫柔:「啊,我不是開炮。我知道你已經聽過無數次相似的理論了。」

  從前向不敗頭陀提起這等理論的人,當然是李百靈的師門長輩,亦即是不堪回首的往事。「我們談談別的好不好?例如馬家的藏寶庫,或者是血屍席荒派出來的高手。」

  「血屍席荒派了什麼來?」

  小關搶著問。他興致突然高漲,乃是因為血屍席荒兇名太威,那阿修羅大能力和天鑄劍究竟制得住那兇人與否?尚在未知之數。既然有一個得傳血屍席荒心法之人,倘若可以先拿來試手,自是再穩妥也沒有了。

  「還不知道名字。」

  李百靈把看見辛海客的經過說出。「小關,這個傢伙雖然看來不是血屍席荒,但他一身造詣很高明厲害。最可怕的一點是,你絕對不可以取他性命,因為這個人活著對我們有大用處。所以,你最好別去碰他。」

  李百靈既在辛海客身上做下手腳,則不想小關殺死他,用心昭然若揭。「這樣說來,小關你可當真要加倍小心。」

  不敗頭陀提出警告。「你的阿修羅大能力誠然是千古罕得有人成就的絕世神功,但若是在不許殺死對方的情況下,而對方又是血屍席荒的傳人,唉,你一定有得瞧的。」

  在李百靈的影子之下(其實是隱湖秘屋此一家派),天下任何奇怪之事,都失去應有的光彩和力量。例如小關,他的武功家數和造詣,連不敗頭陀亦一時看之不透。說到阿修羅大能力這等神功,更可把識貨之人駭得連自己的舌頭也吞落肚中。但有了李百靈(隱湖秘屋)在場,便大大不然了。不敗頭陀立刻對世上一切可驚可詫之事,完全為之麻痺沒有反應。

  「我會記著你這句話。」

  小關很不舒服地瞪住不敗頭陀,「現在別提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行不行?」

  「行,你想先講什麼?」

  「那顆奈何丹。」

  小關轉眼望住李百靈:「我好像沒有看見你趕快服用,為什麼你不爭取時間?」

  李百靈嫣然微笑:「別急,我的樣子敢是難看得必須爭取時間?」

  「照我看,是的!」

  小關語聲斬釘截鐵:「你此時不服用,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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