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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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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從海南島來的?」 「你是少林寺的人?」 「好眼力,你雖然只是今天第二個這麼高明的人物。但我沈不敗已大有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感慨了。」 「哦,原來是少林不敗頭陀,久仰得很。我姓符名雲三,這傢伙是誰?」 符雲三左手指指宮道,口氣甚是高傲。「他的內功不錯,封神鏈的招式手法卻是不大行,難道他不是濟南府正義門出來的人?」 說到濟南府正義門,百餘年來名震天下。那是因為一則出過幾位高手,二來這些高手全是捕頭,任是如何厲害的兇手大盜,無不聞名膽喪。三來這一門出來的好手,出來當捕快好像已變成理所當然之事,別人既覺得應該,而正義門本身也有了特殊勢力和作風。這種傳說,至今仍然維持不墜。 「我也不知道。」 不敗頭陀說話時保持高度警戒。「只知道你是海南毒府符家雲字輩有名高手,你為何要跟宮道他過不去?」 「是他先出手的。」 符雲三忿然說:「我找的是別人,關他什麼事?」 院子另一角忽然鑽出小關,笑吟吟接口:「你是不是為了萬壽匣而來的?我是小關,只是個無名小卒,不過知道的事情卻不少。」 那符雲三還未開口,小關已轉移目標,向宮道大大搖頭:「冒充公人的不是他,你最好另想辦法,別浪費時間。」 宮道手中的封神鏈忽然不見,原來他以一種奇妙手法繫回腰間。宮道拱拱手,由衷地道謝:「多謝小關兄,我真的不可耽誤,恕我先走一步。」 「不,你可不能一走了之,那個女孩子怎麼辦?」 小關瞪眼問。他心中有點氣忿,因為若不是那小荷花一哭,他可能不必煽動不敗頭陀出頭,他自己更加不必趟這渾水。所以宮道怎可一走了之?「但這是你的意思呀。」 宮道爭辯:「你叫我別浪費時間,所以只好暫時把她交給了你。」 好個老奸巨猾的東西!小關忿然皺起鼻子。假如是一塊石頭,宮道一定會永遠交給我。但小荷花是美女,所以只是暫時交托。意思是等到風平浪靜便拿回去。「為什麼只是暫時?」 小關語氣十分尖刻。宮道一楞,因為他的確不知道小關的肚腸,竟是如此的彎來曲去想得那麼多。幸而小關腦海中忽然閃現李百靈的影像,頓時洩了氣。唉,暫時就暫時吧,那小妖女很可能不喜歡小荷花:所以何必使她不開心呢?「好,好,你快點兒去。」 小關聲音顏色都變回和悅:「最要緊的是快回來領回那女孩子。」 他們這番對答,不敗頭陀和符雲三只有瞠目的份兒,鬧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 符雲三目送宮道走了,眼睛一瞪:「小關,你先接我三招,接得住我才跟你講話。」 小關還未表示同意與否,只見對方狹長劍鋒閃擊,劍尖額耀飛洒出一片光華。在這片奪目劍光中,一半是刺劃右邊臉頰,另一半落向左邊。別人萬萬弄不清符雲三的劍勢意向何在?但小關卻不知何故,看得清清楚楚。知道符雲三要在他兩邊臉頰上各劃一個十字記號。符雲三可能並沒有意圖殺他,但這等侮辱記號若是留下來,其實比死還難過。何況小關一瞧劍尖隱隱泛現藍光,便知有毒。這知識是李百靈告訴他的。 小關勃然大怒,眼光從劍尖亂顫光芒中透過。只見符雲三面色雖是蒼白,但五官也還俊秀,並非不順眼的兇毒歹徒,但他這一劍實在太惡毒了。符雲三說的是三招,小關怒氣一發,不管三七二十一,眼見對方劍尖快到自己鼻端,光華顫閃中,竟然有兩道大大縫隙。當下一伸手探入了劍光中,食指一彈,指甲碰到劍身,嗡地一響,那大片劍光忽然消失。小關揚手一巴掌,把楞住的符雲三迎面打個大嘴巴,聲音清脆。符雲三一口牙齒碎落了大半,連同大口鮮血噴出。只見符雲三像瘟雞一般在原地打兩個轉,砰一聲摔倒地上,已陷入昏迷狀態。 不敗頭陀全身衣服,本來鼓漲得有如吃飽風的布帆,這時忽然軟垂恢復如常。他剛才已準備出手幫小關一把,但小關右肩微微一沉之時,那不但是出手徵兆,而且時間方位都恰到好處,所以不敗頭陀及時煞車。這位少林有數高手,瞧瞧地上的符雲三,又瞧瞧略帶邪氣卻相當英俊的小關,他自己平凡的臉上,可禁不住露出十分驚訝神色。這符雲三是海南毒府雲字輩幾名好手中最傑出的一個,使毒的本領且不說他。武功方面,不論是內力修為或劍法,在當世劍客中,已算得上是一流的人物。可是小關一巴掌就把他打倒了,符雲三連發出第二劍的機會也沒有,這是有可能的事麼?小關的確不知道自己在不敗頭陀心中造成多大的震撼。他還笑瞇瞇用腳尖踢開符雲三的長劍:「好小子,你劍上有毒,你以為我小關瞧不出是不是?」 他自家沒有什麼虧心事,所以全然不管這符雲三為何此刻在此地出現、有何動機圖謀等囉嗦事情,眼光轉向不敗頭陀:「你剛才想幫我,我知道,所以我得給你道謝。」 不敗頭陀又被他駭一跳,這傢伙敢是有許多眼睛?否則在那等緊急的情況下,怎能連他瞬息間便已經恢復了原狀的提聚功力徵狀,也瞧得見?他武功究竟高明到什麼地步?剛才那彈劍一指以及那可怕的一巴掌,看來似是峨嵋派鎮山三大神功之一的香凝五指,以及北邙山鬼王易恆的八詐扇掌法。可是看他內力舒卷吞吐時的微妙變化,這內功底子既像是武當派的陰柔,又有少林的陽剛。一時之間,竟是測不透。小關已走到飯堂門口,向張天牧和小荷花招手,聲音很大:「一塊兒走吧,有什麼話邊走邊說好了。」 但小關卻萬萬想不到走到半路,那小荷花美眸含淚問他:「小關爺,我弟弟的事你既然肯管,幾時回村裡看他?」 小關為之一怔,她弟弟的問題,誰說過要管的?卻見小荷花淚水像珍珠般一顆顆掉下來,平添無限淒艷之美。小關的心不禁一軟:「你們那個村在那裡?」 小荷花晶瑩淚光美眸中露出歡喜感激,立刻指住左邊:「從岔路翻過山崗就是了,只有里把路而已!啊,小關爺,我好感激你。」 她聲音極之真摯,一聽而知絕對不是演戲。小關暗自嘆口氣,心中無端閃過李百靈的倩影。唉,小妖女若是知道我為小荷花的淚水而軟了心腸,她會怎樣取笑我呢? 張天牧只要不運氣用力,倒是沒有什麼異狀。所以他們一行到達那小村落時,張天牧仍是健步如飛。小荷花的弟弟只有十三歲,躺在床上,面色十分蒼白,神色憔悴。儘管小荷花摟住那蒼白少年直滴眼淚,但小關並不感動。因為那個少年,看來並沒有迫到眉睫的危險,反而張天牧像座山似的大個子,卻已是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不敗頭陀走出屋外,在陽光下連連搖頭。小關看了覺得奇怪,卻懶得多問。現下只有三個人翻越山崗,走向那座樹林。張天牧為了自己的性命,不免心急領先疾行。不敗頭陀側眼但見小關神色湛然,因為微笑而稍為上翹的兩邊唇角,竟使人泛起他很純真卻又有點兒邪氣之感。再看他走路時全身姿態和節奏,以及舉手投足間一些細微動作。以不敗頭陀的學識和眼力,居然瞧不準小關有沒有用上內功真力?也找不到屬於天下任何家派招式的肯定線索。換言之,小關這傢伙看起來說他沒有武功吧,好像不對。但細察之下,卻又瞧不出他有什麼特別高深功夫。不敗頭陀不覺對自己很不滿意地搖搖頭。咳,我一定是太老了,以致眼力退化。或者我已經落伍了,所以老得不知道天下武林有些什麼新的絕藝神功。「我是哪一種?」 「抑是兩者兼備?」 「別老是搖頭嘆氣行不行?」 小關不以為然地瞪他一眼,腳下可沒有停頓,保持著並肩而行:「你這個頭陀,以我看真比不上人家老道灑脫。」 小關腦中出現那串彩暈流轉的美麗珍珠,這麼值錢的東西,雷天眼付出之時,連眼睛也不眨一下。但這頭陀,為了怕那彩練蛇咬上一口,一直搖頭嘆氣。對比之下,頭陀當然遠不及老道灑脫了。「哪一個老道?雷天眼?他敢是瞧得出你的底細?我不信!」 不敗頭陀是為了這一宗而嘆氣,萬萬想不到小關夾纏到他怕死這上面。兩個人的主題牛頭不對馬嘴,變成了各說各話。說到底細,小關自問完全沒有,他只不過是一個山城裡一個讀過書的流氓罷了,談不上什麼底細不底細。不過這不敗頭陀既然提到這一點,想來那個老雷大概已認定我小關是個見錢眼開的小人吧?哼,這串珍珠算得什麼,看我哪一天摔在老雷面孔上,大大給他一個難看。小關邊走邊想。但下一剎那腦海中的景象,不是雷天眼真人驚訝佩服的樣子,而是李百靈。這小妖女含笑盈盈,雪白的頸子套著這串珍珠,映起含春的玉臉,要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那座樹林已經在望了,眾人一時都忘了其他想頭、只記起對可怕的彩練蛇和萬壽匣。「小關。」 不敗頭陀叫他:「那對彩練蛇關係三個人的生死,你最好別魯莽。」 「三個人?哪有這麼多?」 小關想來想去,也只有張天牧一條命而已。「第一個是張天牧,你自然知道。但你若是抓不住彩蛇,他固然沒命,你大概也活不成了。我意思是你被蛇咬死才抓不住,這便是第二條人命。」 這個推論雖是有破綻,但也勉強可以充數。小關連連點著頭,不敢駁他以免岔到別處去:「第三條人命呢?是你?你也被蛇咬死了?」 「不是我,我就算抓不住它們,也不會被咬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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