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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第四章 玉魚佩

  彭一行目瞪口呆,望著房謙原本吊在半空的身子漸漸下降,直到落在地上,才如夢方覺。這是由於把房謙放下來的人,正是白衣勝雪,容光奪目的雪羽仙子李百靈。那彭一行經過太平縣城,無意中聽說有一個騎小白驢如此這般的美女進了黃山山區,忽然記起了半年前在玄劍莊那個美女。他還曾陪她到城某處取回那頭小白驢,然後一切皆歸於虛幻,皆歸於無有。他不知道她是誰,也不敢打聽。但半年來她屢屢在他夢中出現,甚至平日清醒時,也常在他心版上浮現玉容。這就是他們忽然會折回黃山山區之故。現在擅自作主將房謙放下之人,既然就是這個美女,彭一行根本連抗議能力都完全沒有了。所以彭香君比他先開口,道:「姊姊,你貴姓名呀?」

  李百靈告訴了她,聲音態度很和悅可愛。彭香君輕輕道:「但剛才拜月教的長老們說過不許放房大哥下來,除非……」

  李百靈道:「我都聽見了」。她過去玉手一拂,房謙身上束縛全解。那幾條姆指粗又老又韌的山藤,幾乎快刀也斬不斷,在她纖纖指尖之下,有如枯繩朽索通通斷了。她又微笑道:「香君,妳來瞧瞧,妳解得開解不開他的穴道。」

  彭香君過去一看,搖頭道:「不行」。她用力拍拍彭一行肩頭,彭一行失魂落魄道:「我……我也不行。」

  李百靈道:「對了,人家已擺明了說,只要有人解得開他被封之穴,就可以讓他自由。」

  她笑了笑,笑容有如春風,使人覺得十分舒服,又道:「偏巧我會這門封穴的解救手法,你們說這是不是天意?」

  她坐言起行,玉手連拍三掌,房謙應手跳起,深深呼吸幾口氣,便向李百靈躬身行了一禮。李百靈說出自己姓名外號,之後問道:「令師馮前輩還健在世上麼?」

  房謙搖搖頭,道:「我十六歲時先師逝世,到現在已經十年有多了。」

  李百靈哦一聲,道:「怪不得你只得到馮前輩一流殺手刀法,他後面一截精深功夫大概還來不及傳給你。房謙大訝道:「是,正是,李姑娘如何得知的?」

  李百靈指指自己腦袋,笑道:「這兒想出來的。假以時日,我意思說你如果不拼掉性命的話,你也有機會領悟後面的境界。那時你便超出於殺手的境界了」。不過以房謙寥寥僅有兩次的表現來看,任何人都敢斷定,他除非躲在家中不踏入江湖一步,否則的話,恐怕壽命不長,定必英年夭折無疑。

  李百靈轉眼望向彭一行,問道:「你那天黎明時分,潛入玄劍莊窺看人家練功,為什麼?有人說你奉命窺察朱伯駒的武功,以供他的仇家參考。」

  彭一行忙道:沒有這回事,我只不過久聞玄劍莊秘傳武功精深明無比,那天順路經過,便忍不住去偷看一下。那朱莊主仇家是什麼人,我全然不知。」

  李百靈美眸一轉,道:「我也只知道一點點,內情則不甚了了。你們兄妹的內功家數都是得自崇明島白家。據我所知,白家自從三十年前,老二白文展離家不知所蹤,其後老大白文山死了,便人才凋零,已沒有出類拔萃的高手。你們敢是得到失蹤避世的白文展親傳。但為何你劍法又不是白家路數?簡直連一招半式都沒有,為什麼?」

  彭一行立刻回答,看樣子好像恨不得連肝腸也掏出來給她。

  他道:「事情是這樣的,據說廿餘年前,家父因某一機緣,幫助過一個有病無錢困在客棧的人,後來這人還在寒舍將養了幾個月才離開。他一直不肯說出姓名,臨走前他留下一本小冊子,是他這幾個月親筆寫的。小冊子的內容就是我們兄妹所練的內功。」

  他停歇一下,眼見李百靈很感興趣的樣子,便趕緊又道:「寒家兄弟姊妹有九人之多,但只有我和香君有興趣修習。起初據說可以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但我們練了兩年,發現不止強身那麼簡單。又湊巧家父一位朋友識得不少武林異人,所以我們都拜過幾個師父,學會好幾派的劍法。」

  李百靈頷首道:「原來如此,也真虧得你們練成這副樣。照理說你們雜七雜八地拜師學藝,能夠學到三腳貓功夫已不錯了;但你們日下成就,顯然已屬武林高手。唔,真不容易,真不容易。」

  她稍稍尋思一下,又道:「可是你一定想不到你偷入玄劍莊那一趟,已經惹下殺身之禍,我可不是嚇唬你。根本上玄劍莊已經跟蹤查明你的姓名住所。至於遲遲不動你們之故,目的只是想從你身上追查仇人下落,另外附帶也看看你與我關係如何,你和我會否再見。很湊巧的,我們居然又碰面了。」

  彭一行聽得似懂非懂,有點傻住。反倒彭香君思路清晰如常,立刻問道:「李姊姊,妳跟玄劍莊也有問題?」

  李百靈苦笑一下,道:「有問題之至。我原本是朱伯駒的二媳婦,他們朱家對不起我,所以我等到他二兒子,也就是我名義上的丈夫死了三年之後,我便留書聲明與朱家脫離任何關係,然後悄然離開。」

  她目光轉注彭一行面上,又道:「朱家早已發現那天我們曾經碰頭之事,所以他事情扯到你頭上。因此你殺身之禍,便是來自玄劍莊。」

  那玄劍莊享譽武林,威名赫赫。彭香君一聽登時娥眉顰蹙,愁容滿面。房謙忽然道:「香君妹子,不必發愁,咱們三人力量也不算弱,怕他何來?」

  口氣既豪邁又自信。彭香君得此鼓勵,安慰地透口氣。

  李百靈笑瞄房謙一眼,見他神態勇悍如獅虎,心中不禁嘆口氣,硬是忍住想說的話,改口道:「來,你們跟我來。」

  她當先行去,直入樹林,走了不遠,忽然停步在樹叢內拖出一個佩劍壯漢。人人都訝然注目,因為他們都見過此人。李百靈道:「這傢伙你們都見過,是玄劍莊一把好手,為人有點壞,也罪不至死。不過,他奉命跟蹤你們,而我現身擒他之時,也被他瞧見了。要使我們秘密不洩,唯有兩個法子。」

  但沒有人想得出除了殺死此人之外,還有什麼法子。李百靈取出一個長形金屬扁盒,拿起一支金針,迅即在小徐腦門和耳後各刺一下。收起金針之後才道:「他從此記憶喪失,要到兩三年後才有機會恢復,兩三年時間我們大概已經夠了。」

  沒有人能夠評論她這個方法好或不好,但起碼比起殺死小徐,則這種手段可人道得多了。

  李百靈根本不打算徵詢他們的觀感,只道:「現在我得走啦」。彭一行忙道:「李姑娘,妳打算到那兒去?」

  李百靈深深瞧他一眼。她早已推測出這個俊秀年輕男子對自己的心意,如今觀察之下,只不過又進一步證實而已。不行,這等事情不能讓他發生,至少不能任之繼續發展。她暗忖道。但男女之情,要用什麼方法才最有效地使之夭亡消失呢?看來唯有用點狠辣手段才行。她道:「我要到一條河邊去,因為我要等候一個人。」

  彭一行說不出話。彭香君只好代他問:「是什麼人?李姊姊可不可以告訴我們?或者我們一齊陪你去等,假如方便的話。」

  她問得相當技巧,可是這卻是李百靈所預期的。李百靈道:「是個男人,姓關名無畏,年紀跟你哥哥差不多,我跟他有個約會。」

  小關摸看黑至少走了一里有多。這段路程雖然有幾個彎曲,但通道寬闊,不算難走。他忽然嗅到一陣熟悉的淡淡香味,腦海中閃現一個人影,不覺停步尋思道:「咦,奇怪,為何我入洞後走了沒有幾步,就感到昏昏沉沉,腦袋好像喝多了酒似地沉重?又為何現在忽然聞到那個奸狡女子身上的香氣?他心中所謂奸狡女子,就是李百靈。事實上他不過硬是迫自己用「奸狡」兩個字形容李百靈而已。其實他一點不覺得她奸狡,只覺得她太聰明,太多花招,叫人防不勝防,而又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此時他腦筋漸漸靈活,神智大見清朗,忖想一下,小小心心跨出一步。他不知為何有個預感,而這個預感居然靈驗發生了。那便是他腳下的地面忽然向下微陷,隨之而來的是左右兩邊牆壁上,傳來啪的一聲。如果只是每邊牆壁發出一聲,倒也沒甚要緊。但這兩壁響聲一直向深處連續響起,大約每隔兩丈就來這麼一下。而且更驚人的是隨著響聲,兩邊壁間都各各現出一盞附壁油燈。光線雖然不強,可是在漆黑一團環境中,便有如陽光般明亮。

  甬道四下都是岩石,無甚足觀。他順著燈光走去,大約五十丈左右,回頭一望,那些壁燈已經逐盞熄滅,黑暗迅快迫近,好像在追逐他似的。他腳下一加快,陡然發覺走入一間石室,高約三丈,方圓總有十七八丈,甚是寬闊。石室入口傳來轟隆一聲,藉著四壁九盞油燈光線看時,是一扇石板,封死門戶。小關聳聳肩,不以為意。他心想這些古怪埋伏機關,唬得了別人可唬不了我,我早已打定替金恩公送死,除死無大礙,還有什麼好怕的?事實即又不然,當他目光有時間四面查看,一瞥之下發現石室壁下有三具骷髏,每一具的骨骼都反映出蕭索冰冷的慘白色。這景象可真使他禁不住駭一跳。幸而那些慘白的骷髏都不會動彈,他瞧了一陣才放心。再四瞧一眼,全無正式門戶可供出入,只看見左上方離地兩丈左右,有個黑黝黝三尺見方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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