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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唐天君笑一下道:「假如是洞府原來主人,有心弄一塊屏風,那麼可以利用洞府相同的石料即可,何須在外面運一塊來?可見得必是後人搬入的,因為後來洞府之內,已沒有石塊遺留下來,是以須得在外面完成。」

  谷滄海道:「我倒沒有注意到這等末節小事。」

  唐天君道:「笑話,此事非同小可,你決不會不知。」

  谷滄海道:「何以見得呢?」

  唐天君道:「此室之內外,佈置簡樸,並無屏擋門外之人的目光的必要,因此這方石屏風定然另有作用。」

  谷滄海笑一下,道:「原來你的根據乃是由此面定,那麼我可以奉告,以前此室存放一宗物事,果然不便讓人家看見;現在該物已移了。」

  唐天君露出十分注意的神情。問道:「那是什麼物事?」

  谷滄海道:「對不起,此物恕難奉告。」

  唐天君冷笑一聲,道:「若是與我無關之物,哪怕是稀世之寶,你也沒有不敢告我這的原因。可見得此物必定與我有關,而我又一向與你沒有接觸,因此,可知此物不是與先師有關,就是與我魔教有關了。」

  他的推究,使谷滄海大為心折。

  唐天君又道:「再細究下去,不難進一步猜測出那是什麼物事。」

  他傲然地望著敵手,充滿自信。

  谷滄海忖道:「以此人的才智和武學造詣,假如我不是曾經在暗中利用種種方法,打擊他的心靈的話,休說要贏得他,連他手下之人,亦無法誅除。」

  他知道目下已無法利用這件事來小挫對方,是以是必多費腦筋,隨口道:「那麼你猜的是什麼物事?」

  唐天君則是要利用此舉,增長自己的氣勢,當下道:「若然是與我魔教有關之物,你也不見得不敢告我,除非此物是—種可以克制我魔教的功夫,你才不願泄秘。因為今日之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縱然是我魔教中的異寶,但我若是過不了你這一關,知亦無用。過得這一關的話,你此身灰飛煙滅,身外之事,亦不須多想廠。」

  谷滄海道:「你何須嘮嘮叨叨,再三分衍悄勢,這不是很顯明麼?」

  唐天君道:「我再說下去你就知道了,剛才我不是說,此物一是與先師有關,一是與魔教有關麼?又分析說若與魔教有關則必是某種可以克制本教的功力。但此說仍然不能成立。因為你如果通曉克制本人之法,你早就公開向我挑戰,以便在天下人的注視下,成此不世之功。」

  谷滄海道:「不錯。」

  唐天君道:「那麼剩下來的可能,便只有與光師有關一途了。」

  谷滄海道:「這等說法,仍然空泛得很。」

  唐天君道:「一點也不空泛,因為我知道他有什麼事情最令我擔心,那便是他的屍體。我一直沒有發現他的屍體。這一點想必你亦知道了。」

  谷滄海道:「我怎生得知呢?」

  唐天君道:「因為屍體在這兒。」

  他指一指地上那道長方形的微痕,又道:「他就在這裡面。」

  谷滄海心中的服氣,真不是言語所能形容。因此,他滿胸盡是可惜之情,因為像他這樣一個人才,自己卻不得不設盡計謀,用盡心思以取他性命。

  唐天君走到那具石棺嵌入的地面六邊,低頭注視了一下,才又道:「這是一具石棺,嵌入石地中,任何人欲毀此棺,唯有硬鑿之法。當然,此棺必定有某些特別之處,例如石質特堅,使人無法鑿開,但對我而言,可不難起出石棺加以毀損。」

  谷滄海道:「你若然殺死我,會不會這樣做?」

  唐天君道:「當然會啦!」

  谷滄海大為放心,忖道:「他終是未能全心相信自己的推論,是以才須得起棺驗看,由此可見得我以前在他心靈中做成的傷痕,仍有妙效。如若他傷痕已平復,則他必在信心上表現出來。而他若是有十分的信心的話,我就一定無法與他匹敵了。」

  要知谷滄海圍於時間的因素,一身功夫,雖然已經冠絕一代,但功力之深厚,仍不及唐天君。

  因此,唐天君如果能向他使出全部的力量,他勢難抵禦,目下縱然已使對方未能使十成功夫,但勝敗之數,仍然未蔔。由此亦可見得谷滄海今日這一役,是何等的兇險艱難了。

  唐天君查看那兩個石墩,但見兩下相距七尺左右,若是每人據一墩而坐,倒是十分適合於好友暢談之用。

  在石墩後面也有六七尺遠的石壁上,有個五尺見方的龕洞,只擺設著一具石香爐,並沒有供奉任何神像。

  唐天君斷定谷滄海已沒有任何詭計陰謀之後,當下仰天長笑一聲,道:「谷滄海,不知你可還記得我說過的一句話嗎?」

  谷滄海道:「你說過的話甚多,我怎知是哪一句?」

  唐天君道:「我曾經說道,此處系全陣中樞,乃是可生可死之地。因此,你如若落敗,縱欲逃生,亦有所不能,因為外面的陣法,適足以使你無法施展迅快的逅逃身法。」

  谷滄海淡淡一笑,道:「如我這一役戰敗,根本就不打算活著。如若得勝,則你之遭逢,亦將與剛才說的情況一樣,也就是無法遁出此地了。」

  唐天君道:「想不到你竟也與世間愚夫一般,居然也做沒有把握之事。」

  谷滄海道:「有時候一個人的決心,可以把不可能之事,變為可能。同時,我也看不出你憑什麼認為我不是你的敵手?」

  唐天君道:「你的功力與我還相差一點,這是顯而易見之事。但假如我不是已經看到先師埋骨之所,我仍然不敢向你誇口。」

  谷滄海道:「這話怎說?莫非你怕龐老哥哥會突然出現,把你殺死麼?」

  唐天君道:「我們魔教中人,如若不得善終,則在臨死以前,必定會留下一句詛咒,先師曾經說過,他縱然身亡,也得設法制我死命。」

  谷滄海道:「你焉知我不是得過他指點,特地來取你性命呢?」

  唐天君笑一笑,道:「只要他已經入棺,我就不怕了,因為我們魔教規矩,定須曝屍荒野,詛咒方能生效。如果被人收埋,詛咒的魔力就消失了。」

  谷滄海這才恍然,道:「你們的規矩,使人不禁生出荒謬之感。」

  唐天君道:「咱們若然沒有別的話說,這就動手如何?」

  谷滄海欣然同意,道:「那就好極了。」

  他們馬上就各自移開數尺,俱是空手面對面的站著。雙方的目光,都如鷹隼一般銳利淩厲。

  以他們的造詣功力,兵刃已屬多餘。而且在一般情形下,也不須動手過招。只要這麼一站,雙方的氣勢接觸,便已判知勝敗了。

  但目下情況略有不同,由於谷滄海早已有了一擠的決心,所以唐天君並不打算在氣勢上,求取勝利。

  他們無須用言語說明,彼此皆知今日之戰,定須從各種角度,拼出一個結果。

  在唐天君而言,他將以種種方法,迫使對方現出功力不足的弱點。

  谷滄海則須得避免這一點,而從另外的方法,求取勝利。

  這兩個當代絕代高手,在這一座隱秘的山腹洞府之內,正作殊死之鬥。他們擠鬥的結果,將發生極巨大的深遠的影響,然而天下武林中,得知此事的,也僅僅有一個毒手如來崔山公而已。

  這刻,毒手如來崔山公,正盤膝跌坐在室外不遠的牆下,他已運集起全身功力,查聽室內的情況。

  唐天君首先發難出手,但見他舉步向谷滄海迫近,腳下的步法方向不定,使得他的身形似進實退,忽左忽右,僅僅尋丈的距離,已教人眼花繚亂,弄不清楚他到底往哪兒走。

  但事實上他的人已向谷滄海移動,因此,歸根結果,這一路詭奇變幻的步法,仍然是有蹤可尋。

  谷滄海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等奇異武功,卻知道這是魔教至高無上的心法,稱為天魔舞,普通的高手,看了這等步法,一定會迷惑得連對方移近自己還不覺察。這樣的話,自是難逃毒手。

  縱然是谷滄海這等人物,看得出對方已移近不少。但若是按照正常的動手方法,那就簡直無法出手。

  因為一則方向距離無法判斷準確,二則對方進退轉側的身法中,蘊含無窮奧妙,令人還未出手,已覺得對方不但無隙可乘,甚且具有相克反擊的威脅。

  唐天君也考慮了很久,才選出這一門功夫施展。因為他算來算去,惟有這路身法,或可迫使對方迅即現出功力不足的弱點。說得遲,那時快,谷滄海在對方剛剛出手襲擊之際,突然手起掌發,猛向對方劈去。他這一掌平淡無奇,大凡習過武之人,都認得是排山運掌之式。但與別人不同之處,卻是他的掌勢一發,登時生出一陣強勁震耳的嘯聲,宛如險惡海面上,波浪洶湧卷掃一般。

  唐天君的身形迅如電光石火般旋轉起來,好像急轉中的陀螺一般,往一側移開。

  一時之間,真瞧不出唐天君這等轉法,是由於谷滄海的掌力使然呢?抑是他自行施展這等身法的?

  在理論上,他若是被谷滄海掌力震得迅急旋轉,則他決計無法在指顧之間,躍回谷滄海面前。

  直到最後,唐天君從右側丈許外,唰地躍回谷滄海面前時。才顯示出他乃是自行施展這一路身法的。

  要知他這種身法,乃是利用旋轉的原理,使對方巨大絕倫的力道,無法集中在某一點上,因此也不能形成傷害。

  此外,他在旋轉卸力之際,如果對方繼續攻擊的話,他便可以把這一股壓力,巧妙地借用反擊敵人。這正是谷滄海為何不接著出手之故。

  唐天君冷冷道:「原來你已練就了無敵金剛力。」

  谷滄海道:「我現在才知道龐老哥哥當日為何囑咐我,務須要修習這門功夫之故了。敢情你的天魔舞,非這一門功夫不能克制。」

  唐天君淡淡一笑,道:「但你練就了無敵金剛力的話,亦是招致滅亡之故。因為以你的年歲,你的功力造詣,決計達不到能在每一招一式都使得出這等功夫的境界。因此,你反而難以逃得今日殺身之禍。」

  谷滄海大為翟凜,可是表面上當然不能露出絲毫聲色,當下道:「空言無益,你不妨出手試試看。」唐天君微微一曬,道:「好,看招。」

  手起一掌,向谷滄海拍去。

  谷滄海也揮掌封架,兩人齊齊施展出奇奧迅快的手法,一轉眼間,已拆了十餘招之多。

  以他們的功力造詣,這等打法,拼上一兩千招,也不是奇事。

  唐天君當然不肯做這等費時的事之舉,因此十餘招一過,谷滄海馬上就感到對方的掌招中,夾雜得有綿綿不斷的陰柔壓力,具有極強的黏性。如果一直如此發展下去,則他最後必將被黏得無法動彈。

  正如對方所說,假如谷滄海每一招每一式中,都施展得出無敵金剛力,唐天君的魔功,便沒奈他何。

  唐天君口中發出嘿嘿的冷笑聲。刹那間又拆了十招以上,谷滄海的動作,顯然已看得出是遲滯了。

  唐天君的冷笑聲,宛如利刃一般,聲聲刺入外面竊聽的毒手如來崔山公的心中。

  他今日會在此間出現,表面上是谷滄海把他弄來,事實上在以前他已來過,那回是天魔龐玨帶他來的。

  當日龐玨的咐盼,現在還清晰的印在他心頭。可是他不解的是,龐玨既已決心歸向正途,則單為自己的利害得失著想,何以競不把這個義薄雲天俠骨仁心的年輕高手的生死,放在心上?

  他已不暇多想,躍了起來,伸出雙手。但見他那一對手,已變成黑漆發亮,甚是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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