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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木臺上右內角有七個人,最尖角處擺一張大師椅,兩邊各有一張長板凳,太師椅中坐著一個白須噶然的老太婆,手技拐杖。

  此外坐在兩條板凳上的皆是男人,六人中有五個是勁裝疾服的年輕人,一個是中年大漢,身披長衫。

  左內角也擺著一張太師椅,坐著一個三旬左右的人。此人方巾儒服,面貌清瘤,眉長額闊,顯示出智力過人。

  但一對眸子,卻閃動著奇異的強烈的光芒。他那高而無肉的鼻子,和薄薄緊閉的嘴唇,一望而知,此人冷酷無情。

  在他左側站著兩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作書便裝束,但身上都佩著長刀,右邊兩個女孩子,亦是十五六歲,作侍婢裝束,面貌姣美,身上帶著長劍,

  單看這幢婢分侍的氣派,此人來歷不小,同時又有一種詭異的意味。

  那四騎停在木臺上,四個人八隻眼睛,向臺上之人打量。

  臺上的人也望住他們,但見這四名騎士,高大黧黑,年紀都在六旬左右,前面兩人虯髯繞頰,長得一模一樣。

  後面的兩人沒有虯髯,長得豹頭虎目,眉濃如墨,兩人的面貌亦維妙維肖,全無分別。

  因此,任何人一望之下,都瞧得出這是一母所生的兩對孿生兄弟。

  前頭的兩個虯髯大漢同時厲聲道:「誰是把關之人?」他們一同開口,聲音如一,把右角的七人都看呆了。左角上書童,侍婢也那忍不住微微而笑,覺得甚是古怪有趣。

  這關外來的四騎,不但形貌奇特,惹人注目。若論來勢之淩厲,氣派之凶傲,亦至足駭人。

  但他們居然不曾一直催馬跨上木台,可見得這三賢莊第一道大關,非同小可,竟使他們有所顧忌。

  右角上的白髮老婆婆拐杖一頓,發出吟的一聲,接著沉聲道:「老身在此。」

  她的話聲並不高亢,但每個字都強勁震耳,竟是借答話之便,露了一手上乘精妙的氣功。

  那四騎的目光,從左角那儒服文士身上,轉到老婆婆面上時,都流露出著意細瞧的表情。

  老婆婆那對鬆弛累垂的眼皮突然一翻,雙眸精光四射,冷冷道:「赫氏兄弟,你們三十餘年沒有踏入關內,難道中原人物通通都不認識了?」

  赫氏兄弟四人,都輕輕啊了一聲,前頭那一對虯髯大漢齊聲道:「二弟,你們也記起她是誰了?」

  後面的一對孿生兄弟齊聲應道:「是!」

  左邊的大漢繼續道:「她怎的如此蒼老?」

  右邊的大漢道:「從前咱們見她之時,貌美如花。」

  老婆婆身側一個勁裝少年挺身起立,大怒喝道:「住口!」

  老婆婆卻搖搖手,道:「阿卓坐下。」

  那勁裝少年不敢有違,只好忿忿坐下。

  老婆婆接著道:「這四人乃是關外遼北赫氏兄弟。前面的兩個是老大,取名大龍大蛟。後面的兩個是老二,取名二虎二豹。除了他們自己之外外人休想分辨得出這兩對兄弟誰是龍蛟,誰是虎豹。他們修習的是通心功,每一對兄弟都心意相通,不須用言語傳達意思。」

  赫大兄弟獰笑數聲,齊聲道:「武大娘子倒是很知道咱家兄弟的底細呢!」

  赫二兄弟齊聲道:「不錯,但她若能說得出咱家兄弟至今未曾娶妻之故,咱們就當真服氣了!」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別有會地微微而笑。

  武婆婆曬道:「老身已是七十多歲的人,沒有什麼忌諱,既然你們這麼說,卻也不妨猜上一猜。」

  赫大兄弟森冷地道:「你猜!你猜!」

  武婆婆道:「據老身猜想,你們想是極怕妻子們辨認不出,不免會發生表錯情之事,是以不敢娶妻。」

  這個猜想正是人人會心微笑的想法,是以沒有人不是伸長耳朵等著聆聽赫氏兄弟如何回答的。

  赫氏兄弟齊齊仰天狂笑,笑聲震得眾人無不耳鼓嗡嗡直響。

  他們笑完之後,還未開口,武婆婆已冷冷道:「難道是老身猜錯了?」

  赫大兄弟一同點頭,道:「錯了,錯了。」

  赫二兄弟接著一齊道:「可笑,可笑!」

  那個名叫阿卓的勁裝少年,又忍不住跳起身,應聲道:「你們須得說出一個道理來。」

  赫大兄弟濃眉一皺,目注少年,凶光四射。

  口中道:「武大娘子,這小夥子是誰?」

  武婆婆道:「這孩子是老身的孫兒武卓,你們不必放在心上。」

  赫二兄弟哼一聲,道:「這也罷了。」

  他們言下已有不怪武卓之意,但武卓卻火爆爆地瞪眼道:「俺決不相信你們尚有別的理由,才不娶妻。」

  他這麼一鼓瞪眼睛,說得異常認真,可見得他一心一意是為了這回事而不服氣,決非對這赫氏兄弟們有任何別的意思。

  赫大兄弟齊聲道:「你當真不信,咱們就說給你聽聽。咱們兄弟修習的通心功,必須純陽之體,是以不能娶妻。」

  武卓一聽有理,頹然坐下,宛如鬥敗的公雞一般。這一來,不但赫氏兄弟都仰天狂笑,連左方的四婢、童,亦都忍不住泛起笑意。

  笑聲收歇之後,赫大兄弟道:「武大娘子,你既是把守第一道大關之人,咱們兄弟跟你都是舊相識,掄拳動腳已沒有意思了,你說對不對?」

  武婆婆道:「對又又怎樣?」

  赫二兄弟接口道:「若然我大哥他們說得對,咱們兄弟這就過去啦!」

  武婆婆搖頭道:「老身未能做主。」

  赫大兄弟道:「要動手也行。」

  肩頭一晃,兩道人影離鞍而起,齊齊落在木台當中。

  於是又道:「想來必是你親自出手了?」

  武婆婆又搖搖頭,道:「老身不知道。」

  卻見左角上一個俏婢走出來,纖手中舉著一面金牌,走到赫大兄弟面前,道:「先生們瞧清楚了,此是第一道大關的金牌表記,如若過得此關,便將此牌奉送。先生們須得取足七面金牌,方有資格參加曠古無雙的盛會。因此,先生們如不出手,就拿不到這一面金牌了。」

  她侃侃言來,口齒清晰,鶯聲嚦嚦,襯上柳眉杏腮,很是動人。

  赫氏兄弟齊聲道:「原來如此,那麼把守這一關的到底是誰?」

  俏婢道:「把守這一關的,乃是泰山武安村。只不知赫先生們是四位齊上,抑是你們倆人便算代表?」

  赫大兄弟道:「我們兩人就行啦!」

  俏婢微微一笑,露出碎玉般的牙齒,風致婿然,說道:「對不起,我得問個清楚才行,赫先生這句話是指的目下臺上兩位?抑是連同赫二先生們在內?」

  右角上的人,都感到此女未免太過囉嗦,只有武婆婆面色沉寒,凝神聆聽、微微露出驚異之色。

  赫大兄弟競沒有曬笑,亦沒有發作,道:「小姑娘好聰明,那邊坐著的就是你家主人麼?」

  俏婢道:「不錯,那一位乃是敝上之一。」

  赫大兄弟哦了一聲,四隻眼睛死命向那文士瞪了一眼,但見他雙唇緊閉,面上毫無表情,使人莫測高深。

  他們查看不出線索,這才答道:「就是臺上的兩人吧!」

  俏婢笑一笑道:「好極了,有煩泰山武安村諸位英雄出手攔阻,武婆婆德高望重,自是不宜參與了。」

  她隨即退回原位,笑容全斂,變得冷冰冰的。

  武婆婆身側兩旁的六個人,都站了起身,赫大兄弟卻沒有理會,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俏婢。

  他們都感覺出這個俏婢,似是有一種特殊的氣質,高出於其他童、婢之上。

  當下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俏婢道:「賤妾冷春,多勞下問。」

  那文士突然開口道:「你們兩位哪一個是龍?哪一個是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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