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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九


  此時經厲斜大聲一叫,他臉上變得更為嚴肅,宛如罩上了一層寒霜,緩緩道:「他說得一點不錯,剛才事實也已經證明我們集三人之力,久經訓練,仍不堪謝夫人一擊,但他卻能在一舉手之間擊敗了謝夫人,這是因為他已經得到了『七殺刀』中至高無上的最後一招。」說到這裏,目光忽然落在沈宇的臉上,續道:「世上除了傳說中最近曾出現過的『愛恨雙仙』之外,已無人能堪跟厲斜一比。」

  無名氏急道:「道長怎能說出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俗語說寧可殺身成仁,不可偷生毀義,我們即使拼他不過,也應該傾力一試!」

  胡一冀搖頭道:「你說錯了,剛巧相反,我們就算拚得過他,此時也已失去了相拚的意義。」

  無名氏茫然道:「道長這話倒使在下大為不解。」

  胡一冀道:「貧道也同樣有不解的地方。」

  無名氏訝然道:「道長有何不解之處?」

  胡一冀沒有立即回答無名氏的話,卻有意無意地用目光飛快地掃了全場一眼。

  此時,謝夫人帶來的四名護轎大漢,現已只剩三人,不知何時已聚在一塊,俱都是神情愕然,一副不知身在何處的樣子。了塵大師雖然止了傷口的血,但仍遠遠地坐在地上。陳若嵐不知何時已動手將謝夫人、謝辰、胡玉真和黑衣女人等人的屍體移在一起,正面對著四具屍體呆呆出神。艾琳則不知何時亦已悄悄地站了起來,她一直就跟神劍胡一冀一樣,像幽靈般始終不發一言,但卻拿一雙令人望而生畏的目光全神貫注地盯在無名氏和莊稼漢兩人的身上。

  神劍胡一冀匆匆一瞥之間,發覺場中屍體狼籍,血肉橫飛,竟是死人比活人還多,而活人當中,除了了塵、陳若嵐和三名茫然不知所措的黑衣大漢之外,厲斜、沈宇、林峰、艾琳、病丐,再加上自己,竟似是事先取得了默契,不約而同,各人所站的方位,恰好天衣無縫地將無名氏、莊稼漢和勾魂使者尹珊等三人包圍在核心,而且包圍得不露半點痕跡。

  這不由得他心中不暗暗佩服道:「武林精英,盡在此矣。」當下心中更為篤定,但表面上卻不露聲色,淡淡對無名氏道:「貧道大為不解的地方,只不知兄台何以一直堅持要大家跟厲斜相拚?」

  無名氏訝然道:「要跟厲斜相拚豈不是武林公意麼?而重九日觀峰之約豈不也是厲某人他自己親口所訂的麼?」

  一直沉默不語的病丐,此時忽然重重地哼了一聲,冷冷道:「不錯,當初擬議合力圍殲『七殺刀』是出於大家的公意,重九之約也是厲斜本人親自所訂,但彼一時也,此一時也,倘若剛才不是厲某人及時出現,你我大家此刻還有命在麼?」

  無名氏道:「你這話頗令人不敢苟同,固然,厲斜不來,我們可能都已喪生在謝夫人的手上。但俗語說得好,橋歸橋路歸路,冤有頭債有主,倘若今天我們因為對方的武功高強,就坐令一個滿身血腥的人逍遙自在,則今後武林的公道何在?人間的正義何在?遠的且不去說它,就拿薛家莊枉死的三、四十條人命來說,我們又拿什麼去撫慰那許多的哀哀冤魂?」

  病丐冷冷一笑,道:「這回你倒說對了!橋歸橋路歸路,冤有頭債有主,但提到薛家莊那冤死的人命,老乞丐我倒免不了要問,為什麼那件慘案老乞丐自始至今,一直還在懷疑到底是誰幹的,而你卻就那麼有把握的,一直咬著厲斜不放?」

  無名氏道:「你說得好像我是有意誣賴厲某人了,但你想想看,當初我們進入薛家莊時,那個叫什麼王坤的唯一倖存者,他是怎麼說給大家聽的?」

  病丐冷笑道:「我當然記得他是怎麼說的,他說他看到一個黑袍戴笠手提長刀的人,但你看……」忽然用手中的斷棒遙遙指了指陳若嵐旁邊的屍體,續道:「那邊不是也有一個黑袍戴笠手提長刀的人麼?你為何不會想到是她所幹的?」

  無名氏道:「那是謝夫人的『身外化身』,可能是要冒充厲斜,但當時她已被你的棒子擊成重傷,正在疲於奔命,不可能是她所幹。」

  病丐故作欣然道:「說得對極了!既不是謝夫人所幹,老乞丐我也認為不是厲斜所幹,那麼是誰心狠手辣,屠殺了三、四十條人命,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呢?」

  無名氏奇道:「你這乞丐有什麼憑據說不是厲斜幹的?」

  病丐反問道:「你又有什麼憑據說是厲斜幹的?」

  無名氏道:「王坤親眼所見,那還會錯了麼?」

  病丐冷笑道:「王坤所見的只不過是一個像是厲斜的人罷了,可是既有謝夫人冒充厲斜在先,就難保無人再冒充在後,所以光是黑袍戴笠的人,並不能說就是厲斜。」

  無名氏道:「可是也不能說他絕對不是厲斜。」

  病丐冷笑接道:「而你卻偏偏一口咬定他就是厲斜?」

  神劍胡一冀忽然開口,平靜地道:「貧道倒可以說明厲施主與薛家莊的慘案無關。」

  此語一出,在場眾人莫不感到一怔,蓋病丐和無名氏爭辯了半天,也無非只能說明厲斜並不一定與那慘案有關而已,但卻也不能說是絕對無關,而胡一冀是何等身份的人?此時肯挺身替厲斜說話,必有他不得不說的理由,而說出來後也必定會產生決定性的作用,是以大家的目光一時都集中在胡一冀的臉上。

  無名氏忍不住道:「道長有什麼高見,在下等倒想洗耳恭聽。」

  胡一冀緩緩道:「貧道記得兩月前在客棧前的那一場拚鬥,是陳若嵐姑娘及時用蘭心玉簡的無上心法,阻止了貧道等和厲先生同歸於盡,當時厲先生雖不能說是落荒而逃,但他和陳姑娘兩人行色匆匆卻是事實。也可以說,當時厲先生的行動,在不知不覺中一直受到陳姑娘蘭心玉簡的心法所影響,陳姑娘既然有意要遠離咱們,厲大俠自自然然也會有同感。而根據我們到了薛家莊後厲大俠和陳姑娘同時出現的情形看,我們可以相信,由我們從客棧中追蹤而出,至半路上遇到『身外化身』的假厲斜,一直到我們落腳薛家莊那一段時間中,他們兩人始終是在一起同行。」

  沈宇等人不禁點點頭,但無名氏卻道:「這又如何能證明薛家莊的慘案不是厲斜幹的?」

  胡一冀道:「陳若嵐姑娘修的是佛家無上心法『蘭心玉簡』,而且已有驚人的成就,這種心法以純潔無邪為根,以慈悲仁愛為表,就算厲斜果真有殺人逞威的打算,陳姑娘也絕不會坐視不管,即使管不了,也會拂袖而去,絕對不會能容忍厲斜的血腥惡行而繼續跟他同行。」

  說到這裏,陳若嵐忽然幽幽道:「你說對啦,我和他一直是跟在你們的後面到薛家莊去的,你們在半路上跟人打架,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

  無名氏很快道:「既然這樣,厲大俠果真是無辜的了。」

  莊稼漢接道:「管它無辜不無辜,圍殲『大屠門』又不是咱們出的主意,既然大家都不想再追究,咱們又何必惹這麻煩,我看算了吧。」

  無名氏道:「對!既然大家都不管,我們就走吧。」

  厲斜冷哼一聲,學著剛才無名氏的口氣,道:「事到如今,恐怕已由不得你就此一走了之了呢!」

  無名氏一驚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厲斜冷冷道:「很簡單,謝夫人以『身外化身』冒充我厲斜,四出殺戮,使我厲斜惡名四播,百口莫辯,但我已查出她之所以如此做的原因,純是她本人走火入魔,以殺人為樂事,可是另一個在薛家莊,冒充我厲斜屠殺無辜的人又是誰?他的目的又何在?」

  無名氏不悅道:「笑話,你問我,我又問誰?」

  厲斜冷冷道:「你們不說我也瞭如指掌,只不過我認為還是由你們自己坦白供認比較好。」

  無名氏此時已看出情勢大為不妙,前後左右均已受到包圍,而包圍的人都是當世罕有高手,心中不由大為恐慌,但表面卻裝得異乎尋常的鎮靜,道:「閣下是因為剛才受了本人的指證,含恨在心,現在想反咬我等一口不成?」

  厲斜忽然淡淡一笑,攤攤手道:「你這一說我倒不便過問了,只要這裏有一個人肯放你們走,我厲斜絕不干涉!」

  無名氏、莊稼漢和尹珊,三個人都不禁環顧各人一眼,只見神劍胡一冀、病丐、艾琳、林峰和沈宇等人,莫不臉罩寒霜,一個個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他們。

  病丐冷冷一笑道:「此時此地,閣下總該亮個真實姓名出來了吧?」

  無名氏故作鎮靜道:「本人亮不亮真實姓名,與此事又有何相干?」

  病丐臉色一沉,怒道:「你也太小覷咱們了!老實告訴你,你壞就壞在始終不曾表露你的身份,使老乞丐等滿腹狐疑,一直在找你的破綻。你自己不覺得在客棧中表現的那種漠不關心的態度,和剛才那種非找厲斜決鬥不可的決定,前後不是太過矛盾了麼?」

  無名氏正想開口說話,厲斜卻忽然叫了一聲,道:「糟糕。」

  大家都不禁為之一怔,病丐忍不住道:「厲兄可有什麼發現?」

  厲斜抬頭望望天色,道:「子午時刻已到,日觀峰上恐怕馬上會有巨變發生。」

  神劍胡一冀嚴肅道:「厲施主有什麼話請盡快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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