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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一


  幾乎在同時,那輛神秘的蓬車,忽然傳出了奇怪的聲音,但見那名面目兇殘的車把式彈身而起,快逾閃電,半空中將白衣人接住,一挺身又重回到馬車上,跟著一陣劈劈卜卜的聲音,那輛篷車忽然射出一股濃重的黃色煙霧。瞬息之間四處瀰漫,周圍的視線隨之受阻。

  在場眾人莫不感到一陣難聞的腥臭,中人欲嘔,同時那煙霧入眼痠痛,令人目不能張。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但聞病丐厲聲叫道:「各位趕快避開,那煞星在施放毒物傷人!」

  話聲未了,那篷車忽然又發出吱吱之聲,不絕於耳。病丐突然感到寒風撲面,心裏一凜。無暇細思,急忙抖起烏棒子護住門而,只聽得叮叮數聲,竟然格落了數杖金屬暗器。

  病丐暗叫一聲不好,心裏想那篷車竟然有此等惡毒的設置,今夜裏看來將不易罷休了。果然念頭未了,耳邊就聽到,數聲慘叫,顯然已有人中了蓬車射出的暗器。

  病丐感覺到那煙霧中帶來的腥臭愈來愈難聞,他雖然自信憑自己的功力可以抵擋得住這種毒煙,不讓它侵入體內,但卻苦於四周已被黃煙所蓋,視線不明,尤其是那黃煙所帶來的酸辣尤比那腥臭之味更為厲害,他雙目張開過久,已感到隱隱作痛。

  耳邊傳來了塵大師洪亮的聲音,道:「阿彌陀佛,咱們還是先看看一冀兄的傷勢吧!」說罷也不等病丐回答,當先縱身向後躍出數丈以外。

  病丐的身形也隨後而到,王定山等人早已將神劍胡一冀抬出黃色煙霧以外。

  但見胡一冀躺在地上,雙目緊閉,臉色慘白,王定山在蹲身替他行功。

  了塵大師急急問道:「傷勢怎麼樣?」

  王定山正在行功,無暇作答,站在一旁愁眉苦臉的董華郎,卻衝著病丐深深一揖,道:「多虧老前輩出手,再加上家師反應尚快,雖然被那廝刺中要害,但所幸劍力未能用足,家師根基深厚,相信還可熬得住。」

  病丐定神細看,但見神劍胡一冀右胸處一片鮮紅。心想這位峨嵋掌門果然不愧有神劍之稱,在那千鈞一髮之間,居然能及時抖劍削弱對方的刀勢。若換了自己,恐怕刀鋒早已穿胸而過,任是鐵打金剛,也非喪命不可,即使如此,眼前這神劍的刀傷,恐怕也不似董華郎所說的那麼輕鬆。

  念頭微動,倏然又聞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厲嘯,各人心中都不禁一凜。就在大家凜然神怔之間,蹄聲倏地大作。病丐叫道:「那廝逃了!」

  叫聲甫落,急緊的蹄聲和輪聲竟然去遠,但不遠處卻有人發出一聲長嘯,衝破長空,中氣充沛,從這一聲長嘯中,就可聽出那人的內功已達驚人之境。

  跟著但見一條人影橫空而過,躍落在黃霧之中,然後又是一陣蹄聲,竟隨那輛神秘蓬車急馳而去。

  了塵大師唸了一聲佛號,道:「居然有人追蹤去了,只不知那人是誰?」

  病丐道:「那是修羅密手謝辰。」話聲甫定,倏地又見一條婀娜的人影騰空而起,向黃霧中躍落,敢情是剛才那批大漢騎來的牲口,都仍散落在黃霧中。

  只見那婀娜的人影躍落黃霧中之後,立刻傳出一聲馬嘶,跟著又是一陣急驟的蹄聲由近而遠。

  了塵大師道:「勾魂豔使尹珊也走了,丐兄你留下照應一冀道長,貧僧且去把那煞星盯住。」匆匆吩咐一聲,人已縱身撲落黃霧之中,緊跟著但見人影繽紛,已有好幾個人緊隨了塵之後躍入黃霧之中,各自覓馬緊隨那輛神秘篷車而去。

  病丐回顧神劍胡一冀一眼,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一顆金黃的藥丸遞給王定山道:「這是老乞丐大半生賴以活命的保元金丹,你先讓令師服下,只要保住真元凝聚不散,以後治療起來就容易得多了。」

  王定山雙手接過金丹,道:「謝謝前輩。」立即彎下身去,用手扣開神劍胡一冀的牙關,將金丹塞進口內。

  病丐又道:「此地夜涼露重,咱們還是先找一個適當的地方暫時駐腳,好替令師療傷。」

  王干立即搶先道:「咱們來時就在前面設有一個聯絡站,正是一個最適合的地方。」

  病丐問道:「那邊離這裏有多遠?」

  王干道:「約有三四里路程。」

  病丐點頭道:「好,我們就到那邊去。」

  王干道:「只是這裏我們還得先清理一下。」

  此時四周的黃霧已漸被夜風吹散,大家都可清楚看到大路上屍體狼籍,慘不忍睹。

  王干看在眼裏,不禁百感交集,這些死者都是和他同來的兄弟,現今都已回生乏術了,而且,跟宥來的問題是,這些屍體應如何處理?要一一帶走是很麻煩的事,要埋掉又嫌費事費時。

  正感為難,只見大踏步走出一個中年人來,那人一身莊稼漢打扮,手裏拿宥一隻棕色瓶子,面無表情地對著王干道:「我這裏有『化骨露』,只要用上一點,不消片刻便可乾乾淨淨,了無痕跡。」

  王干看著那隻瓶子,不禁微微皺眉頭,原來這種所謂「化骨露」,是江湖中黑道人物所慣用的一種藥物,作用在於消滅屍體,但通常大都是用在對頭的屍體上,而眼前這些屍體卻是由王干帶來的兄弟,這些人出師未捷而身遭慘死,如若再用上「化骨露」去滅他們的屍體,這在道義上首先就說不過去。

  那中年人似乎看透了王干的心意,淡淡道:「人死萬事空,咱們也不必太拘泥迂腐了!眼前還有許多緊要事情要辦,如若耽誤時間,豈不是無法再替這些死去的人報仇了?不如就用這『化骨露』處理善後,然後趕快找地方給傷者療養要緊。」

  病丐認得這人就是在客棧中不肯向黑衣人透露姓名的兩人之一,此時只剩他一個,想來另一個也緊追那篷車去了,心中一動,忍不住問:「請教這位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回過頭來看了病丐一眼,淡淡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又何必要刨根究底?」

  病丐道:「不然,咱們既然是同路人,自應有個稱呼,比方我這老乞丐雖然無名無姓,但大家都可叫我作病丐,兄台總得也有個稱呼,否則往後如何互相照應?」

  那人冷冷道:「你就叫我無名氏不就得了?」

  這分明是不肯開誠公佈,而且大有不把病丐放在眼內的意思。病丐不禁怫然不悅,嘿嘿一笑,但隨即強把怒火捺著,淡淡道:「這也使得。」轉向王干道:「你們趕快動手吧!」

  語氣中滿含著命令口吻,但是王干等並不以為忤,聞言瞟了那個中年人一眼道:「尊駕的化骨露請留著吧!咱們並不嫌麻煩。」

  那中年人也不說話,將瓶子納入懷中,退開一旁。

  王干對其中兩名同伴道:「兩位同我來挖土,你們兩位幫忙抬屍體,今夜暫且草草埋葬,日後再另行厚葬他們不遲。」說罷提著鐵槍,大踏步向路旁的草叢中行去。

  那地方正是黑衣人和陳若嵐隱藏的地方,黑衣人輕輕一扯陳若嵐的衣角,兩人立即匍伏著身子向後退出丈許遠。這一雙男女,都是當今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是以後退之時,毫無聲息,王干和他身後兩名大漢都毫無所覺,放步行到草叢前面,立即用手中鐵槍,首先挖掘泥土。

  ***

  陳若嵐悄聲對黑衣人道:「那個人已經溜走了。」

  黑衣人悄聲問道:「誰?誰溜走了?」

  陳若嵐道:「就是那個剛才被你砍掉一條手臂的人。」

  黑衣人輕輕地哦了一聲,道:「我知道,我沒有要他的命,就是故意要讓他逃走的。」

  陳若嵐不解道:「為什麼?」

  黑衣人難為地笑了笑,道:「以後再告訴你。」想了想又道:「不過此刻倒可以向你稍作提示。如果我的猜測不錯,那個被我削去手臂的人,正是跟剛才那個要用『化骨露』消滅屍體的人是同一貨色,這幾個人看似其貌不揚,其實是行蹤詭譎心懷回測。」

  陳若嵐輕輕地咬了咬嘴唇,然後像想起了什麼,道:「我真想跟著去看看那輛馬車,依我看,那輛馬車才是問題最多的地方,但你卻要留在這裏,可不知道又為了什麼?」

  黑衣人道:「那一邊已有林峰跟過去,有什麼情形他自有辦法和我聯絡,這一邊我要看看神劍胡一冀的情形如何。」

  陳若嵐道:「你很關心他的生死是不是?」

  黑衣人點頭道:「你說得一點不錯,就連那王定山在內,相信也不比我更關心胡一冀的生死。」

  陳若嵐訝然道:「這又為什麼?」

  「因為當今之世,論才智武功能和我一比的人,恐怕就只有這個胡一冀了。」

  陳矜嵐嫣然一笑,道:「原來如此,但我呢?我的才智和武功是否可以和你比一比?」

  黑衣人不禁一怔,隨之啞然失笑,道:「我倒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我相信我是永遠不會和你動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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