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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香姑嘆一口氣,不敢違背,把頭巾取下。直到畢太沖微微點頭,這才又把頭巾包好,藏起光秃秃的頭顱。

  畢太沖若有所思地道:「妙哉!妙哉!本爵這次重人中土,真可以說是不虛此行了。」

  香姑大感惶惑,問道:「侯爺只看了一眼,難道已瞧出了很深奧的道理?」

  畢太沖傲然一笑,道:「當然啦!不過這道理與你師父有關,所以你猜不出來。你如果還有機會見到你師父,可叫她速速來尋我。」

  香姑滿面茫然之色,想了一會,才道:「畢侯爺已知道家師是誰麼?」

  畢太沖道:「本爵當然知道。」他搖晃一下手中的白玉蓮花,又道:「本爵還知道你是為了此寶而來,我有沒有猜錯?」

  香姑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顯然畢太沖已猜對了。她方要說話,忽見畢太沖目光有異,但並不是瞧看自己,當即順著他的眼光望去。

  只見在畢鵬飛與陳若嵐戰圈旁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此人一身黑袍,頭戴遮陽笠,壓得很低,將面孔遮去大半,他腰間插著一口黑鞘長刀,使他看起來益發顯得氣派詭異。

  這黑衣人站在郭平身後兩三尺,而郭平居然全不發覺,兀自睜眼望著交戰中的畢鵬飛和陳若嵐。

  畢鵬飛手中摺扇,指東打東,指西打西,使得兇毒之致,招招不離陳若嵐身上大穴。陳若嵐雖然看起來不至於落敗,但其勢也沒有得勝的可能。若是拚鬥到筋疲力盡,那就只好任得對方生擒活捉了。當然她距筋疲力竭的時間尚遠,只不過是從雙方形勢看來,極可能發展到這等地步而已!

  畢太沖皺皺眉頭,敢情他查看了這一陣,還瞧不出這個黑衣人的路數。要知他雖是多年不曾踏入中土,可是卻不斷的派人收集武林各種消息,是以對武林形勢變化,以及出了些什麼人物,都可說是瞭如指掌。

  但這個黑衣人現下顯露的特徵,卻沒有一點他曾聽說過的。這原也不奇,因為以天下之大,人物之眾,當然有些漏了網,沒被他手下之人打聽出來。然而畢太沖難以釋懷的是這個黑衣人分明是一流高手,擅長刀法。這等人物,自是不應打聽到。

  香姑也訝疑不置,道:「畢侯爺,您可看得出此人是誰?」

  畢太沖嗯了一聲,沒有回答。香姑善解人意,馬上曉得畢太沖自矜身份,所以雖是看不出,亦不會說出來。於是又道:「只不知侯爺可瞧得出此人的刀法造詣,已到了什麼地步?是屬於陽剛的抑是陰柔的?」

  談到武功,畢太沖當然不能顯得一無所知,當即說道:「此人的刀法剛柔兼有,而以狠毒為主,這是從他的氣勢步伐和態度上看出來的。循此線索推想,大凡狠毒手法,必失之陰柔,如能剛柔兼具,則此人刀勢一發,決無活口。」

  香姑縮縮脖子,咋舌道:「這樣說來,我還是不要惹他的好。」

  從瑤沙島手下的武功,推測出畢太沖的武功是深不可測,故此他的看法,絕對錯不了。

  畢鵬飛突然喝道:「郭平!你簡直跟死人一樣,後面有人也不曉得?」

  郭平回頭望去,駭了一跳,怒道:「你是誰?來幹什麼?」

  香姑方想那黑衣人來得如此詭異,一定不會理會郭平。

  念頭轉動之際,那黑衣人已啞聲應道:「瑤沙島威名震天下,果然盛譽無虛,只不知這兩個膽敢頑抗的男女是誰?你們瑤沙島又為何不及早收拾了他們?」

  郭平厲聲道:「是老子問你,不是你問我。」

  雷大聲從大殿那邊奔過來,道:「啟稟侯爺,凌不毒還站在門口,阻擋那些毒蟻。」

  他聲響如雷,全場無不聽見。畢太沖道:「他活著還是死了?」

  雷大聲道:「小人察看了好一陣,才斷定他仍然活著,但呼吸微弱,身體僵硬,乍看好像已經氣絕斃命。」

  畢太沖道:「你過去幫幫郭平的忙。」

  郭平聽了這話,心下凜然,曉得這個黑衣人必定十分難惹,至少不弱於尚在苦戰中的林峰,不然的話,畢太沖焉會命雷大聲過來幫忙。

  雷大聲掣刀在手,疾躍過去,落在郭平身邊,道:「好啊!你也使刀的,快快撤刀出鞘,待老子瞧瞧你刀法利不利?」

  他口氣既大,聲音又響,教人感到侮辱殊甚,簡直難以忍耐。黑衣人嘿嘿冷笑,啞著聲音道:「本人這口刀有點小名堂,所以不能輕易撤出來。除非你們活得不耐煩。」他的話更為狂傲,比雷大聲的話還要使人氣惱。

  雷大聲勃然而怒,大刀一舉,大喝一聲「殺呀!」迎頭猛劈。他人高手長,加上這柄大刀的長度,威力籠罩甚遠,兼以氣勢凌厲,刀氣森冷,功力又十分強厚,任何高手當此,亦不能不全力招架。

  黑衣人只橫移了半尺,雷大聲忽然感到自己的刀勢威力全部落空,是以不等刀招使老,趕緊煞住。他大刀一偏,橫劈掃砍,這一招變化得十分神妙,把剛才未盡的餘勢,悉數納入這一招之中,倍添威力。

  那黑衣人身子微彎,似是竄出之勢。他的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以致雷大聲感到敵人必定可以竄出刀圈之外,使他這一刀白費了氣力。當時心念神動,陡然煞住了橫掃之勢。

  卻見那黑衣人雙腳釘在原地,沒有竄出去,僅略略彎了一下身子而已。

  雷大聲又是一陣大怒,可是驀地醒悟,登時湧起一陣凜惕,心想:「像他這樣子使我自行撤招的,天下之間,恐怕只有侯爺才辦得到了。」

  他一旦醒悟,跟著明白了很多事情,例如畢太沖命他來助郭平,分明已暗示這黑衣人非同小可,焉能大意對付?又例如郭平空自持棍作勢,卻不動手,可見得這黑衣人已使他有所警覺,不敢魯莽逞兇。

  黑衣人啞聲嘲道:「好刀法啊!但你老是虛張聲勢而不放手砍劈的話,你這一輩子連小孩子都贏不了。」

  雷大聲一移步,佔到一個與郭平的鐵棍威力相應的位置,才道:「郭平,動手收拾這小子。」

  郭平鐵棍一拋,人隨棍起,到了丈許高,人棍一齊飛墮,只見鐵棍挾著風雷之聲,砸向黑衣人頭頂。

  雷大聲與他同時劈出一刀,威脅對方下盤。他們刀棍聯手之勢,宛如迅雷疾發,霹靂橫飛,聲勢強絕。

  香姑只看得目眩神搖,念頭如電閃過心頭,假如是我遭受這等攻擊,這一招休想逃得出刀棍劈砸之禍。

  猛聽噹噹巨響,只見郭平飄落尋丈以外,雷大聲也退回數步。那黑衣人依然站在原地,長刀仍舊在黑鞘之中。

  但事實上黑衣人的長刀已出過鞘,只不過一出便收,動作快逾閃電,故此眼力略差之人,根本瞧不清楚。

  郭、雷二人的鐵棍大刀,都彷彿砍砸在堅硬無匹石山上似的,反被震得身不由己地退開。這時他們心中一齊泛起的疑團是:這個黑衣人只有一口刀,出鞘也不過那麼一剎那,如何同時招架兩件角度方向都不相同的兵器?

  畢鵬飛突然喝道:「陳若嵐,咱們稍停再戰如何?」

  陳若嵐道:「這又有何不可?」她聲音寧恬和悅如故,道:「但為了什麼呢?」

  畢鵬飛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當然是為了瞧瞧這個傢伙是誰呀!」但在未得陳若嵐同意以前,確實不敢輕率躍出戰圈。因為如果陳若嵐乘隙追殺的話,便得搶佔了先手。此是生死攸關之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陳若嵐徐徐道:「好吧!我也想看看他是誰?」她一答應,畢鵬飛便首先躍出圈外,因為他深知像陳若嵐這種人,說過的話,一定作數。

  陳若嵐現在成了壁上觀的局外人,她仔細打量這個黑衣人,心頭微微鳴顫,因為她想起了在海邊漁村中,那個白衣飄灑,心黑手辣的青年刀客厲斜。

  不過她不大敢確定,因為此人看來不似是二三十歲的體型,同時又略比厲斜矮了一點。

  但他屹立的風姿,強大的氣勢,凌厲森寒瀰漫全場的刀氣,除了宇內第一的刀法大家厲斜之外,還有什麼人能達到這等境界?

  畢鵬飛梟鳴般的刺耳聲音,切斷了她的思潮,只聽他喝道:「喂!你是誰?敢不敢報上名來?」

  黑衣人啞聲反問道:「你是誰?」

  畢鵬飛傲然道:「少島主畢鵬飛,來自瑤沙島,現在輪到你報上名來!」

  黑衣人啞聲道:「本人若是說出名字,只怕駭破了你們的狗膽。」

  畢鵬飛怒道:「放屁!就算你是閻王爺,少島主也敢鬥一鬥,何況是個藏頭露尾的狂夫!」

  黑衣人道:「瑤沙島雖有真才實學,但也下流到家,我瞧畢太沖定是全靠不要臉的本事,才擠入黃海七王侯之列。」

  他忽然把話說到第二筆,而且詆毀畢太沖,肆無忌憚,畢鵬飛怒極反笑,道:「好,好,小子你活得不耐煩啦!」

  畢太沖突然開口,道:「我兒且慢動手。」

  畢鵬飛把邁出的腳煞住收回,大聲道:「這廝口出不遜,我若不殺了他,難消心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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