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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原來范玉珍使出一套新近才練熟的劍法,當時她劍術已頗有成就,故此學這套劍法時,便已覺得平平無奇,值不得下苦功練熟。

  可是她師父卻再三叮囑她不可偷懶,因此她總算把這套劍法練熟了。而現在才明白其中奧妙,敢情這一路劍法,乃是專門用來對付她師父的死對頭的。目下那黃衣老婦手忙腳亂,並不是她的功力造詣差,而是兵刃招式上受克制,故此全無發揮本身真正功力的機會。

  范玉珍精神一振,長劍使得更為急疾。她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與這等強敵交鋒,所以假如不是心理上已有準備,劍法上具有克制之功,加上她懷著殺死這個惡婦為師父除去後患的決心,她初試啼聲的硬仗,決計不會如此精采。

  十七八招下來,黃衣老婦已經遍體冷汗,口中連連發出刺耳的慘叫。

  這時候連身在局中的范玉珍,也估計得出自己可望在十招之內,一舉刺殺這個惡毒老婦。

  看看又凌厲急攻了五劍,第六劍前半招「分花拂柳」挑開敵拐,後半招是「仙人指路」,長劍分心擁入。

  范玉珍這一劍使得暢順之極,感到必能立奏奇功,口中甚至還喝了一聲「著」。

  果然黃衣老婦負痛地大叫一聲,可是范玉珍卻感到無法置信。因為她雖然刺傷了敵人,但這一劍卻偏了很多,也沒有如預料中刺得那麼深。

  黃衣老婦怒罵一聲,像瘋虎般掄拐反擊。范玉珍運劍抵禦時,其中有一劍又偏歪許多以至差點就被拐杖掃死。

  她駭然地連連後退,卻沒有時間尋思自己的長劍何以屢屢偏歪之故。

  黃衣老婦在眨眼間,佔盡上風,這一突然的轉變,實在奇異得不合情理。

  范玉珍忽見對方揚拐欲砸時,一道細長的黑影射入對方懷中,黃衣老婦登時厲叫一聲,左手一揮,這道黑影重重地摔在地上,恰在范玉珍腳下。范玉珍聽到「汪」的一聲,已知道那是她的異種愛犬,又知道那是愛犬負重傷時的慘叫,不由得心痛如絞,神思迷惚。

  在這等高手拚鬥的場合中,哪能容她心神分散,就只這麼一剎那的迷惚,黃衣老婦一手扣住她胸前衣服,並且已點了她的穴道。

  在明亮的火炬之下,范玉珍但見一張醜如鬼怪般的面孔,迫到眼前,如若不是上面還有蕭蕭的白髮,她真認不得這張奇醜得令人噁心的面孔,竟然就是黃衣老婦。饒是如此,她還是駭然失色。

  她的神智迅速模糊昏迷,但在喪失知覺之前,她仍然聯想到這個黃衣老婦的面紗,一定是被愛犬抓落無疑。

  火炬仍然繼續燃燒,照亮這片荒蕪花園的草地。可是黃衣老婦和范玉珍已失去蹤影,在火光下,那頭身子特別細長的黑犬,忽然移動一下頭部,接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蹣跚地行去,鼻子中發出低低的悲鳴聲音。

  ***

  在客店中酣睡的沈宇,突然被一陣奇異的聲響驚醒過來。他定神傾聽時,房門傳來搔爬及陣陣悲鳴聲。

  沈宇起身披衣,打開房門一看,門檻邊那頭身子特長的黑犬,像一條蜈蚣似的,鼻中發出嗚嗚的聲音。沈宇俯低上身,湊近觀察,但見這隻范玉珍稱為「黑蜈蚣」的異種黑犬,面上的毛黏著一片血跡,有一隻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他心頭一震,低聲道:「黑蜈蚣,范姑娘呢?」

  但見這頭黑犬回身行去,腳步蹣跚,並且有點搖晃。假如它不是特別矮的話,一定很難繼續保持重心。

  沈宇跟它行去,心中一直猜想范玉珍乃是出了什麼事?當黑蜈蚣鑽過牆洞時,他便聳身躍過。走了一陣,他們來到那座荒園中。

  三支火炬明亮如故,沈宇加快腳步,來到火光的中心,首先看見范玉珍的長劍丟棄地上。

  他先不撿起那把長劍,銳利的目光四下查看。從拐杖點戮地面而留下的痕跡中,他大概測知范玉珍對手使用的何種形狀兵器,也曉得大約多重。此外,他還拾起一塊紗布,略加審視,便知道這是用作蒙面之用的。

  現在他已瞭解整個經過的大致情形,於是將紗巾收起,撿起長劍,嗅一嗅劍尖,這才把扔到一邊的劍鞘亦拾起。

  他轉眼一望,但見黑蜈蚣已經躺伏草地上,動也不動,好像已經斃命。這是很可惜的事,因為這頭異種黑犬,具有某種靈性。正如艾琳的烏煙豹一般。如果利用它追查范玉珍的去向,定有事半功倍之效。

  沈宇把長劍歸鞘,插在腰間,然後走到黑蜈蚣旁邊,心想:「若是任得此犬屍留在此地,將來可能因為這頭罕見的黑犬而牽扯上范玉珍。」於是他彎腰去撿這頭黑犬,手探出之後,竟然偏歪了半尺之遠,沈宇一楞,忖道:「奇哉怪也,我的眼力怎的不濟事了?」

  他再直起身子,看準了部位,重行彎腰伸臂,這回他有心試驗,故此立時發現自己眼中所觀察到的距離位置,與事實不符。

  這一發現使他大為震驚疑惑,甚至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當下作各種試驗,移動位置以及改用其他各種物件。不一會便只剩下驚奇而不是驚恐了。

  原來他試驗之下,發覺這種視覺上的偏差,有一定的範圍,超過這範圍,便不會發生。

  這種奇特的現象,起因也被他找出來,那是由於那三支火炬的光線所形成的,只要不在這三支火炬正中心的一丈方圓之內,視覺就恢復正常。還有一點也很重要,那就是沈宇雖然是在正中心偏光範圍之內,但如果停留的時間很短,則視覺上的變異極微小。時間稍長,方能偏差到可怕的程度。

  沈宇迅即觀察那三支火炬,但見那本是三根樹枝,只不過每根樹枝的尖端,都有白色的粉末,火光是燃燒這些白色粉末時發出的,正如泡著油燈蕊一般,燃燒的是油質而不是燈蕊本身。

  當他觀察之時,那些白色粉末已剩下一點點而已,所以他弄熄了兩支之後,竟沒有法子可以刮下一點粉末,第三支火炬的火光只維持了片刻,就自行熄滅。

  沈宇走到黑蜈蚣身邊,把它抱起來,心想:「如果不是它及時引領自己來到此地,而得以查出火炬的怪異的話,這個秘密一定永遠不能發覺。萬一自己遇上了這個敵人,很可能就在這種視覺偏差之下失利。」

  沈宇在黑暗寂靜的荒園中,考慮了好一陣,放棄馬上搜查范玉珍下落的想法,也不回到客店。逕自穿過大街小巷,來到一條街上的一家糧食雜貨店舖門前。

  他四下瞧過,沒有人影,當即躍過屋頂,飆落店舖後進的通天院落中,在靠右方的一個房間窗下,輕輕叩敲。房內迅即發出聲響,點上燈火,接著打開房門。

  沈宇側身而入,房門旋即關緊了。在燈光之下,一個壯健的青年,兀自睡眼惺忪,驚訝地看著他。

  沈宇問道:「王二郎,令姊不在此地麼?」

  王二郎應道:「她在後面另一個房間,沈先生可是要找她?」

  沈宇道:「不用啦!」

  王二郎看著他手中的黑犬和腰間的長劍,問道:「這是什麼?」

  沈宇笑一下,道:「你一定是睡得糊裏糊塗,連一頭狗也認不出來啦!」

  王二郎忙道:「我知道這是一頭狗,我問的是這是怎麼回事?」

  沈宇道:「我這就告訴你,並且要你幫幫忙。」

  他隨即將今日無錢付帳,結識了范玉珍,以迄今晚上她來救助的經過,一一扼要地說了出來,最後道:「現在顯然范姑娘已經被她師父的前妻擄走,假如不是這頭黑蜈蚣報訊,這件事除了范姑娘的師父,過些日子發現她失蹤,因而猜出內情之外,別人將永遠不知道,而她也像是浪花激起無數泡沫中的一個,欻然消滅,不留下一點點痕跡。」

  王二郎著急地道:「那麼咱們須得趕緊搜查才行呀!」

  沈宇問道:「咱們到哪裏搜查?此舉比大海撈針還要渺茫。」

  王二郎一怔,道:「雖是難期收穫,但人事還是要盡一盡的,對不對?如若不然,這黑蜈蚣的報訊,豈不是就等如沒有報過麼?」

  沈宇道:「搜查范玉珍之舉,須得別出心裁才行,並不是不加理會。」他把手中的黑犬交給王二郎,又道:「此犬迄今體溫如常,並且尚有呼吸,可見得傷重未死,咱們先盡力予以救治,如果救得活,用處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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