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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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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婦人趕緊煎藥,沈宇默默看她忙碌,打消了告訴她,這個男人已經氣絕斃命的想法。 他舉目四望,但見這間屋子,雖是山村鄉居格局,家具都甚粗樸,可是壁上掛有一幅山水長軸和對聯,佈置得也頗為高雅。沈宇登時聯想到這個已經一瞑不起的人,生前定是高雅脫俗之士。可是他們居然與連威堡似乎有著極深的關係,倒是使人感到不解。 他悄然行出屋子,忖道:「這個婦人伉儷情深至此,實是難得。我且讓她忙碌一下,先別打消了她的希望。雖然這個希望,只如曇花一現,甚是短促,但仍然比沒有的好。」 那匹矯健名駒朱龍,見他行來,昂首噴氣,好像表示它還未疲倦。 沈宇拍拍它的頸子,然後跨上去,順著來路行去。 綠油油的禾苗,長遍田間,野外也是一片翠綠,遠山如黛,在這一幅寧靜的景色中,又透出一片蓬勃生機。 在他心中,那個臥床不動的男人,以及那個清秀婦人的影子,也沒有消滅。因此他一面感到大自然孕含著的生機,一方面又嗅到永恆的死亡。這種強烈的對比,使他泛起了奇異的感覺。 隨日影漸移,這些田野村莊,都拋在後面。 沈宇並沒有急急趕路,但由於朱龍腳程甚快,是以雖然不是急趕,還投宿了一宵,可是在翌日上午,也就到達距連威堡不到十里的地方了。 他先將朱龍藏在一片樹林中,這才徒步前往。踏入連威堡,但見屋宇連綿,人口稠密,街道甚是齊整寬大,店肆林立,顯出一片繁榮景象。 沈宇已打聽過這連威堡,在周圍百餘里之內,乃是第一大市鎮,比之一些縣城,還要繁榮。如今親眼目睹,果然不假。大概是此堡時時有外地之人來往,是以沈宇雖是裝束略異,氣宇軒昂俊挺,卻沒有引起什麼人注意。 他在堡中信步而行,轉得幾轉,已知道前面的一座巨大府第,必是堡主陳伯威的居處了。略略走近,但見大門緊閉,外面一個人都沒有。 這等情形,若是普通人家,毫不奇怪。但陳伯威名震四川,乃是一方霸王,與江湖道上往還甚密,因是之故,他的住宅自是應當大門常開,而且會有不少人出入才是。目下這等情形,卻屬反常。 沈宇忖道:「是了,厲斜和艾琳,必是在這兩夜一日之內,到過此地。瞧這大門深閉的情形推想,陳伯威無疑已經敗北。」他念頭一轉,馬上緊行數步,登階走到門邊,敲動門環。 一會兒門邊「呀」一聲打開,走出來一個面貌老實的家人,道:「大爺找誰呀?」 沈宇道:「我有急事,要面見堡主。」 那家人道:「大爺貴姓大名?」 沈宇通了姓名,又道:「請快點通傳,我見過堡主之後,就須得趕快回去。」 那家人道:「沈大爺好像還是第一次到敝堡來的。」 沈宇道:「不錯,我是第一次。」 那家人道:「這樣說來,沈大爺與敝上從來未曾見過面了?」 沈宇道:「我與貴上是素昧平生。」 那家人道:「只不知沈大爺有什麼事,要見敝上?」 沈宇道:「陳堡主到底在不在家?」 那家人道:「不在。」 沈宇道:「他幾時回來?」 那家人道:「這個小的也不知道。」 沈宇道:「若是如此,那就算了。」他回轉身,正要離去,忽聽那家人喚道:「沈大爺且慢……」 沈宇頭也不回,逕自舉步行去。那家人迅快奔過來,攔住他的去路,施禮道:「沈大爺慢行一步,小的有話奉稟。」 沈宇道:「堡主既然不在,還有什麼好說的?」 那家人道:「但沈大爺遠道來此,難道不留下一言半語,就離去麼?」 沈宇反問道:「怎見得我是遠道來的?」 那家人道:「一來沈大爺的口音,不是附近地方人氏。二來你的身上,帶著風塵,所以小的這樣猜法。」 沈宇道:「猜得好,可惜的是你家堡主,成名之後,已經自傲自滿得很,以我看來,他的失敗,只不過是早晚之事。」 那家人道:「沈大爺說出這等話,可見得不同凡俗。敝堡主實是不在,並非自傲自滿,不接見四方英豪。」 沈宇沉吟道:「好吧,我特地來告訴他一個消息。據我所知,日內將有一男一女,會來此向堡主生事。」 那家人神色如常,道:「謝謝沈大爺賜告,小的記住啦。只不知道這一男一女是什麼姓名?又是什麼來歷?是不是敝上的仇家對頭?」 沈宇道:「男的姓厲名斜,女的姓艾名琳。他們與貴上大概無怨無仇,可是那厲斜是當代刀法大家,曉得貴上精通『毒龍槍』絕藝,是以要來向貴上挑戰。」 那家人哦了一聲,道:「小的雖是門外漢,但隨侍敝上已久,見聞頗廣。像這等印證武功之舉,時時都會發生,實是不足為奇。但無論如何,小的還是十分感激沈大爺的好意。」 沈宇冷笑道:「印證武功雖是等閒之事,但無奈厲斜的刀法,至毒至辣,有個規矩是寶刀出鞘,須得見血方回,因此他與別的武林人全然不同。」 那家人恍然道:「原來如此,小的馬上差人通知敝上,以免大意失手,還把性命送掉,沈大爺既然不辭跋涉之勞,趕來警告敝上,想必有很深的淵源?」 沈宇道:「沒有,一點也沒有。」 那家人驚異地道:「若然沒有,如何肯來通知?」 沈宇道:「這是我的秘密,恕難奉告。」 他與這名家人談到這刻,已知道他雖然面貌忠厚,身著家人服飾。但他一定不是下人身份,單以他的見識口才而言,已是不易多得的人才。其次從這人的神情口氣中,他觀察不出厲艾二人到底來過沒有,也看不出陳伯威是否已經慘敗身亡。 ▼第二十八章 是非難分 那家人又道:「沈大爺如果馬上就走,等如是罵我們連威堡不懂得待客之道。沈大爺可不可以略略耽擱一會,好歹喝一口茶,才動身回去?再說,敝堡別的沒有,腳力卻還真的不少,定可以奉送一匹坐騎。」 沈宇搖頭道:「那倒不必打擾了。」 那家人道:「沈大爺縱然身有要事,但也不至於急在這一時,喝一杯茶,有何打緊?」 沈宇倒是想弄清楚,陳伯威有沒有見過厲艾二人。於是點頭答應,隨那家人走入門內。 入得大門,但見一條車馬大道,沿著右方繞到後面。不問可知在這座宅第後面,還有馬廄車房。 他們一直越過院子,進入大廳。 沈宇在大廳內,回頭一看,廳外的寬大平坦的院子,正適合做演練武功的場所,而左側牆腳放置著的千斤石和棍棒等物,也證明他的想法不錯。 另有兩名僕從出現,見了那個家人,都恭敬地行禮。 那家人道:「你們速去準備上好香茗和果點待客。」他回頭向沈宇笑道:「小的到後面替沈大爺揀一匹牲口代步。」 沈宇道:「用不著啦!」 那家人道:「沈大爺別客氣,對了,小的斗膽再請問一次,既然沈大爺與敝上毫無淵源,亦不認識,何以又肯前來通知?」 沈宇沉默了一陣,才道:「我與厲斜、艾琳有點過節。同時厲斜手段殘酷,任意毀去武林名家之舉,我也十分反對。」 他深深注視對方一眼,又道:「這個解釋,你滿意與否,本人並不在意。同時本人確信你不是真正的下人身份。若是不滿本人的話,不妨劃下道來,當得奉陪。」 他將對方假面具揭開,而且豪氣迫人地,接受任何挑戰,反而讓人覺得他這次前來,並無歹意禍心,完全是光明磊落,和出諸善意的行為。 對方面色變得十分沉凝,注視著這個黧黑的英氣勃勃的青年。 他大概用心考慮了一陣,才道:「不錯,在下王干,並非一般的家僕,只不知沈兄為何稱呼敝堡的槍法為『毒龍槍』?據在下所知,數十年來,你還是第二個把敝堡的千斤拘魂槍,稱為毒龍槍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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