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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厲斜道:「你既是恨我,何不出來,與我決一死戰。如果你殺死我,豈不是可以報仇雪恨了麼?」

  沈宇道:「我殺不殺你,都是一樣。你到頭來,能逃得過死神的手掌麼?」

  厲斜道:「我若是修習到人刀合一之境,不但天下永無敵手,同時亦可得到長生。」

  沈宇道:「你不必痴心妄想,你首先須研思出你刀法中的破綻,才談得到別的。我深知此事對你,難於上青天,所以讓你活著,教你一輩子陷入苦思之中,飽嘗痛苦,豈不是比殺死你更好。」

  厲斜聽得傻了,忖道:「假如他當真這樣做,我的確痛苦無比。」要知他修習這一路刀法,並不是一年半載之事。在他的刀法中,任何細微變化,莫不熟悉萬分。因此,他自知縱是想破了腦袋,亦找尋不出破綻何在。這便是「當局者迷」的道理。

  胡玉真走入屋內,眼中懷著欽崇傾佩之意,望著這個高挺黧黑的青年。

  只聽厲斜道:「沈宇,你要怎樣,方肯與我動手?」

  沈宇冷冷道:「我根本不要與你說話,除非你能使這女孩子復活。」這當然是故意找麻煩,人死之後,豈能復生?

  厲斜道:「你既有一身絕藝,我不相信你當真肯束手任我殺死,只要你忍不住出手抗拒,仍須與我拼上一場。」

  沈宇不理他,低頭望著床上的少女。

  胡玉真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你既有一身本事,何不出手制服此人?」

  沈宇搖頭道:「我要使他苦惱一輩子。」

  胡玉真道:「可是你自己死了……」

  沈宇道:「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我活著或死了,都不放在心上麼?」

  胡玉真感到他語調口氣,都表現出堅決不移的意思,不覺又嘆口氣,閉口不語。

  厲斜亦不作聲,因此,屋內一片寂然。

  整座漁村,也是悄寂無聲。

  一陣沉重而緊張的氣氛,緊緊籠罩著這間陋屋。遠處傳來海浪沖激的聲音,顯得特別的單調,令人感到十分厭倦。

  過了好一會功夫,厲斜已認定這個具有奇異氣質的青年,決計不會屈服,因此只有兩種結局,一是殺死他。但這麼一來,自己刀法上的破綻,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尋出來。另一條路,是放了他,徐圖後計。

  他衡量了一下,舉步行去。胡玉真的心跳加速,掌心沁出了冷汗。

  但見厲斜一直走到沈宇身後,方始停步。

  胡玉真忍熬不住,大聲叫道:「厲斜,你不可以殺死他!」

  厲斜冷冷道:「為什麼?」

  胡玉真道:「你此舉有失大家風度,亦不是大丈夫所為。」

  厲斜道:「你不認為他的行為,跡近無賴麼?」

  胡玉真道:「他……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肯出手。」

  厲斜一聽這話又繞回老題目上,便厭煩地擺擺手,阻止她開口。

  他左手駢指,緩緩向沈宇背後大穴點去。那是必死之穴,若然點中,神仙也救不活。同時他指上的內力,強勁如鋼錐,沈宇馬上就感覺出來了。

  沈宇一咬牙,決定堅持下去。因為一來他當真不大將生死放在心上。二來他認為厲斜不會當真下手。假如他的判斷錯誤,那就只好認命了。世上每一個人,總有機會,須為他自己的「判斷」負起失敗的責任。但這等以「生死」為賭注的判斷,既不多見,亦難堅持。除非是像沈宇這種情況,那就是已經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才承擔得起「失敗」。

  厲斜的手指越迫越近,只見沈宇凝立如山,動也不動。

  至此厲斜不能不深信這個青年,的確有送死的決心,單以這等氣魄而言,實在也不是常人所能及。

  他手勢突然加快吐出,但已變點戳之勢為抓拿,五指搭在沈宇肩上,驀然向右側一撥。

  沈宇完全沒有運功防禦,因此被他一撥,登時向右邊直摔出去,「叭噠」一聲,重重地摔了一跤。

  厲斜瞧也不瞧他一眼,俯身揮掌,拍在陳春喜身上。他連拍四五掌之後,又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粒銀色的藥丸,放在她口中。

  轉眼之間,陳春喜呻吟一聲,睜開雙眼,竟然當真醒轉過來。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連沈宇這個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人,也為之驚詫不已。

  厲斜冷冷的道:「你休息一兩天,便可恢復如常。」說罷,回轉身子,看也不看沈胡二人,邁開大步,走出屋子,那飄飄的白衣,瘦高的身形,真像死神一般。

  他出屋子好一陣,胡玉真才恢復常態,奔到門口,向外張望,但見這個白衣兇人,已經無影無蹤。她大大舒一口氣,道:「這個要命的瘟神,終於走啦!」

  沈宇沒有作聲,一徑從箱中找回他自己的衣物,到隔壁換上。回來之時,他的一身黑衣,猶有風塵。他拿起了包袱,也走出這間小屋。

  屋內只剩下胡玉真。她嘆一口氣,急速地將秀髮盤好,戴回帽子,便變回俊俏公子的外型。

  陳春喜已坐了起身,帶點發楞的神情,問道:「他們都走了,但都不說話,究竟他們要往哪兒去?」

  胡玉真道:「這正是我的煩惱了,而你卻不必傷這個腦筋。」

  陳春喜居然瞭解她的意思,嘆息一聲,道:「是的,不管他們上哪兒去,也不管他們要幹什麼,也與我全不相干。而我也永遠不會再見到他們。」

  胡玉真道:「正是如此,但你不必嘆氣,這正是你的福氣,你不必碰上那些很有本事的男人,省了許多事。」

  陳春喜道:「有本事的男人才好啊!」

  胡玉真道:「好是一回事,可是凡是有本事的男人,一定有強烈的個性,而每一個人都不同,這就夠使身為女人的我們,大傷腦筋了。」

  她向門口走去,又道:「再見啦!也許厲斜亦永遠不再在此村出現了。」

  陳春喜高聲道:「假如我再看見他,可不可以跟他說話?」

  胡玉真在門邊停下腳步,等了一下,才道:「可以,但對你沒有什麼好處。」

  陳春喜道:「沒有人能跟他說話,但我卻可以,這就夠了。」

  胡玉真回頭道:「你一點也不似是鄉村的女孩子。」

  陳春喜道:「大概是的,因為別人都這樣說我。」

  胡玉真仔細端詳她幾眼,發覺陳春喜眉目五官,十分秀氣。那靈活的眸子,顯示她很聰穎,而紅潤的膚色,則表示她身體非常健康。她的年紀,最多不超過十七歲,正是含苞待放的年華。

  胡玉真不知如何產生了一個怪誕的念頭,當下道:「陳春喜,你想不想學一點本事?」

  陳春喜怔一下,道:「想當然想啦!但我年紀已不小,又不識字。」

  胡玉真道:「我知道有一個人,文武全才,假如他收你為徒,你一定很快就有成就的。」

  陳春喜吃一驚,道:「是個男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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