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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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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劍牌相觸之聲,旁人耳中聽來只覺有如繁弦密響,全無間隙。但展鵬飛卻分辨得出招式中的精微奧妙。似這等快劍,世上罕有,真教他驚佩嚮往不已。 幸而他牢牢記得目前的險惡情勢,所以硬是忍住了喝采之舉。 血八卦齊空玄一連攻了三招,共是九式。涂森三劍擋一式,共是擋了二十七劍之多。這不過是眨眼工夫而已,但見兩人陡然分開,相距四五尺,一個揚牌一個挺劍的對峙著,雙方的氣勢凌厲強勁之極。 直到此時,玄蜃頭佗、西儒裴宣、玉簫生等才一齊喝采。顯然這些邪派高手,無一不看出涂森劍法精妙所在。 展鵬飛心中叫聲僥倖,如若剛才一早就喝采的話,則這些邪派高手們必定立時發現他過人的眼力。從這一點破綻,他們不難追出他的真面目。 崔小筠忽然站起身,高聲道:「兩位不要打啦,兵兇戰危,何必冒這種險呢?」 她一直向外面走去,展鵬飛、程雲松等都大吃一驚。程雲松叫道:「小筠,你上哪兒去?快快回來……」 崔小筠頭也不回,應道:「不,我出去勸勸他們……」 她的話聲忽然嚥住,還吃了一大驚,因為一張醜陋的面孔幾乎碰上她的面龐。 崔小筠去勢雖急,說停就停,陡地煞住腳步。訝道:「玄蜃大師,幹嗎攔住我去路?」她老早就眼見玄蜃頭佗很醜陋,但直到現在才深切感到此人真是醜得出奇,也醜得可怕。 玄蜃頭佗咧開大嘴,獰笑道:「小姑娘,你打算幫哪一個?」 崔小筠道:「我不幫哪一個,只想勸開他們,叫他們別打架拼命。」 玄蜃頭佗說道:「胡說,你分明想幫勾魂客涂森……」 崔小筠訝道:「不,沒有這個意思呀!我為什麼要幫他?」 玄蜃頭佗仰天大笑,道:「血八卦齊空玄道友比洒家好看不到哪裏去,涂森年輕英俊,你不幫漂亮的小伙子幫誰?」 崔小筠卻是誠心誠意打算勸架而已,本來不偏袒任何一個。她身在佛門,宅心仁善,慈悲之念一起,不知不覺衝出座位。想不到在玄蜃頭佗眼中看走了樣,完全不是那回事。她搖搖頭,道:「大師,你也是出家之人,怎忍心坐視他們爭殺?再等一會兒,那兩人必有死傷,豈不是有違佛門慈悲之旨?大師你去勸勸他們好不好?」 玄蜃頭佗勃然大怒,那張面孔一旦加上憤怒之容,變得更為奇醜可怕,他左手一伸,五指箕張,向崔小筠右肩抓去,口中喝道:「你敢當洒家的話是放屁……」手掌才一吐出,指力激射,已罩住崔小筠「肩井」、「缺盆」兩處穴道。 斜刺裏玉簫生朗朗喝一聲:「玄蜃大師不可下此毒手……」只見白影一閃,他的人已移到玄蜃頭佗身側,手中玉簫劃出,微風輕拂玄蜃頭佗手腕。 玄蜃頭佗若不縮手,腕脈非被那支玉簫劃上不可,只好猛然收回抓出之勢。玉簫生的玉簫也同時撤了回去,笑吟吟地連連搖頭。 玄蜃頭佗胸口一陣疼痛,宛如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原來他隨手一抓,已施展出數十年精修苦練的拔鼎功,真力從五指指尖奔瀉而出,去勢極猛。這一陡然收回抓出之勢,內力激盪,由於自身空虛,抵不過撤回來的那股真力,等於挨了一記重重的反震,胸中血氣翻騰,五腑六臟給震痛了。 他急急運轉真氣,調和血脈。那股真氣在任督二脈一轉,這才疼痛稍減。當下怒不可遏,兇眼灼灼盯住玉簫生,厲聲道:「好小子,你這是真幹,是不是……」他性情兇暴,若依了平日口氣,根本就不必搭話,出手猛攻就是了。可是他撤回爪勢之時吃了暗虧,一時還未完全復元,又深知道玉簫生手中的玉簫招式手法精妙無比,全力與爭還不一定穩操勝算,何況體內真氣波動未息之時,更無取勝把握,於是硬生生忍住了一口悶氣。 玉簫生笑得十分溫文和氣,道:「大師請息雷霆之怒,這位姑娘年事尚輕,怎當得大師舉世無匹的一抓?她當不住也還罷了,但她卻是斷腸府程兄的朋友,若是傷在大師指下,程兄焉能坐視?這麼一來,大師與三陰教種仇於前,與斷腸府結怨於後,這算盤實在打得不合算啊?」 玄蜃頭佗作惡稱雄多年,一點兒也不怕涂森或程雲松,但若是變得公然與這兩派為敵,卻十分不妥當了。於是換上一面詭笑,道:「那麼依你之見,難道讓這姑娘出去打擾齊空玄他們麼?」 玉簫生道:「這等事情解說一下就行,這位姑娘不是不講理之人……」他轉眼望住崔小筠問道:「姑娘你貴姓啊?」 崔小筠道:「我姓崔……」她還想說出去勸架的用心,玉簫生已道:「崔姑娘,區區不跟你打誑,外面那齊真人和涂森已用拼命的打法,固然看來殘忍可怕。但他們都是高傲自負的人,若是不分出一個高低強弱,你勸得了今天,可勸不了明天,難道你天天跟著他們不成?」 崔小筠一怔道:「那怎麼辦?」她慈悲之心出自天性,眼看肆外兩人對峙已久,大戰一觸即發,心中甚急。 玉簫生道:「沒有辦法,除非……」底下「分出生死強弱」那幾個字還未說出,忽然心頭一震,原來崔小筠那種悲憫的神情,使她的嬌靨突然變得加倍的美麗,還發射出聖潔動人的光輝。玉簫生平生閱人多矣,但像她這般感人肺腑的美麗,這輩子還是初見,不禁一呆,那句話竟說不出口。 不但是他,連玄蜃頭佗和斜側的西儒裴宣見了也是一愣,嘴巴不覺張大。 其他展鵬飛、程雲松等人,因在後面,看不見崔小筠正面,是以還不知道。只發覺那玄蜃頭佗、玉簫生等人戾氣全消,大概不會對崔小筠怎樣,是以都暫不作聲。 玉簫生啟口道:「雖然沒有辦法,但他們的下場也不至於分出生死那麼可怕……」 崔小筠大感安慰,問道:「先生這話何以見得呢?」 玉簫生道:「他們本來沒有深仇大恨,何況我們大家曾有約定,涂森兄若是接下了十二招,就算是半個自己人。這時再由其他人出手,要他再接十二招,他再接下這十二招,就完全是自己人了。你想想看,既然都變成了自己人,還有什麼好拼命的?」 崔小筠嫣然一笑,道:「原來如此,多謝先生指點,剛才倒是我多事啦!」說罷,退回座位。 她哪知道玉簫生懾於她慈悲聖潔之美,不忍拂她之意,所以把一件詭邪險惡的生死之鬥,說得和和氣氣,在這番話當中,只有一部分是真的,便是「十二招」的限制,但那僅僅是涂森答允代表三陰教參加屠龍小組,才有這個限制。要知天下六大邪派雖是互通聲氣,但這些邪派高手往往互有結怨,因此定下兩關十二招之限,如果參加之人有仇恨,便可讓他利用這十二招報復,過了此數,便須停手。若然尚有別人也有仇恨,還可再來一場十二招的拼鬥。兩場過後,就不許再鬥了。 現下涂森不曾答允接下十二招,等於說不肯參加屠龍小組,因此齊空玄不須受十二招之限。 這個七星教的妖道,一看涂森劍招精奇,尤其是手中之劍通體漆黑無光,劈刺之時無聲無息,久聞他勾魂三劍劍無虛發,心想:這個混蛋劍招如此高明,勢難仗著重兵刃剋制他,還是跟他拼鬥內力為妙。 念頭一轉,立即展開最擅長的十二金牌殺手,只見他揮牌砸掃,快如風水。那十二金牌殺手分作前三牌,後三牌,左三牌,右三牌,腳踏北斗璿璣步,身形飄忽不定。一時牌影如山,重重裹住了涂森。 涂森運劍抵禦,拆了三四招,但見敵人八卦牌牌勢兇猛迅急中,又含有詭異飄忽手法,心想:這牛鼻子武功當真高明之極,我若有連城璧、玉城霞二女聯手,自然不會怕他。但目下二女受阻,因此不得參戰,這情勢恐怕不太好…… 要知三陰教秘傳內功,擅長分心制敵,是以早先酒肆內所發生的情形,他完全看見了。既然連崔小筠也受阻,所以他不敢怠慢,長嘯一聲,施展出勾魂三劍絕藝,但見他在如山的牌影中忽聳忽伏,劍勢兇毒詭奇,全是凌厲搶攻之勢。 齊空玄的八卦牌圈子擴大,一時不能欺近。兩人竟打個旗鼓相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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