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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


  凌波父自那日離開玉府天狐容美艷之後,就沒有見過她,可是心中時時泛起她的妖媚絕艷的影子,拂拭不去。

  他這時乃是處身在東海大離島海濱,目光凝注在魔鏡之中,但情悵如沸,往事一一掠過心頭,便彷彿置身在一個帳幕之內,地上鋪滿皮褥,玉府天狐容美艷玉體橫陳其中……

  這種魔界幻境不但能使他自遺元精,失去純陽之體,而且那麼一來就永遠無由自拔,不須多久就神枯精竭而死。

  凌波父在這生死俄頃之際,忽然心中一震,一陣妒念直衝上來。原來這個景象原是容美艷款待柳慕飛時見到,他記起那俊美的柳慕飛,忽地觸發起嫉妒,因為容美艷其後垂憐柳慕飛的神色心情並沒有逃過凌波父的眼睛。他心神一分,登時恢復了大半自制之力,猛地發覺心靈受制,奮力一掙,頓時回覆清醒。

  環顧四下,只見白日高懸,海上一片湛藍,波浪拍岸之聲不絕於耳。

  他長長透一口大氣,遍體大汗,想起勢將身敗名裂,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

  藍商一和葛山堂也自同時掙醒,他們此生的遭遇平靜無波,不比吳遐、凌波父那等多彩多姿。而他們迷陷於魔界幻境中,只是被武學上種種難題纏住,苦苦推究。但若然他們不是內功精深、心志堅強的話,幾乎也不能在這最後的一剎那掙醒。

  吳遐仍然目注魔鏡,滿面皆是灰心欲死的表情。他正好是跳下懸崖欲求解脫之際,心靈間湧起悔恨欲死之意。這種求死之念如若再繼續下去,他目下已是金剛不壞之體,學平常人一般自刎跳崖之類的法子雖不成功,但他卻可以運起內家真力,震斷心脈而死。因此吳遐這時已經是面臨死亡,凶險之極。

  餘下的三人各各經歷過凶險風浪,一看吳遐的表情,盡皆明白他刻下危機。

  但他們這一趟驚險經歷,無形中又是一場比鬥,因此他們都無意救他。

  吳遐在魔界幻境中方自萬念俱灰,自覺身子向那無底的淵壑瀉墜,似是毫無休止,當下運勁提力,正要自行震斷心脈。

  驀地腰間一動,登時出現另一幅景象,卻是那條伊胡毒蛇忽然疾射出去,一端纏捲住他的腰身,另一端卻迅如電閃般捲在丈許外一株橫生的古木樹幹上。

  下墜之時陡地停住,吳遐若不是練成少林五大神功之一的「他力禪功」,這一下勢必被齊腰勒為兩段。

  他身軀劇烈地震動一下,陡然從魔界的幻境中回醒,目光從魔鏡中移開,但見滿天陽光,照射在無垠的碧海上,陣陣語聲送入耳中。那裏是嵩山群巒之內,分明已隔二十餘年,現下已處身在東海中的大離島海濱之上。

  他長嘆一聲,舉袖抹掉頭上冷汗,道:「老秃在諸位眼前出乖露醜,只怕要在帝疆中除名了。」

  凌波父朗聲一笑,道:「我們三人無不是死裏逃生,只比老吳你早一步掙脫魔鏡幻境而已。這是你的軟劍,我因見你似是想取劍自殺,所以擅自將你腰間之劍取下!」

  吳遐這時才明白他為何會湧起伊胡毒蛇飛出救回自己性命的一幕,心知如果不是凌波父取劍之舉,自己已經震斷心脈而死了。

  那藍商一、葛山堂甚至包括凌波父在內,都不曉得此舉居然在無意中救回吳遐一命。他們都認定吳遐其時已經陷溺在魔界幻境之中,別說輕輕碰觸,就算是上前打他兩個大嘴巴,或是一腳把他踢倒,也不能將他弄醒。怎知吳遐當日卻是因伊胡蛇纏腰捲樹而停住下墜之勢,是以腰間輕輕被碰,登時就湧現被救的那一幕,終於從死亡中掙脫。

  這面威力奇大的魔鏡因此終於保存下來,由藍商一保留,當下揚帆離開這大離島。那少年舟子始終表現出痴呆的樣子,這事只有吳遐心中明白,其餘三人均以為這少年舟子乃是被他們的最上乘武功弄得神智昏亂,便不起殺他之念。回到中土,帝疆四絕各自分手,那少年舟子的下落,從此也沒人曉得。

  ***

  上面的一段經過乃是藍岳在潁川城外的北帝廟對祈北海、辛龍孫及柳燕娘等談說出廟中高坐細竹上的藍商一及吳遐當中那面魔鏡的來歷。自然藍岳說不出帝疆四絕在魔鏡中的一切感受,可是其餘像四絕赴大離島的經歷,他們險險都死在此幻境中的危機說了出來。

  他接著道:「剛才入殿之後,只對那面魔鏡望了一眼,立時陷入魔界幻境之中。幸得祈兄一拳把我擊倒,才得脫離險境。若是再過片刻,祈兄縱是再打幾拳,我也活不成啦!」

  祈北海聽了這話,心中不覺暗暗後悔自己魯莽,應該讓藍岳被魔鏡整死才對。

  他們都聚在廟前空地談論魔鏡之事,眾人皆因這等奇聞令人難以置信,是以都全神貫注,可就沒有察覺無名氏早已從樹上下來,躲在附近將經過詳情都聽入耳中。

  從他們敘述中,無名氏屢屢聽到形容凌波父以「高大俊挺」等詞句,忽然記起昔日傳他內功秘訣及賜以靈丹的白髮老人,也正是高大俊挺。以前一次在財神之墓前與葛山堂動手時,葛山堂曾喝出他的內功路子正是凌波父家數,於此已可以千真萬確地證明他已經親手將凌玉姬的父親、自己的未來岳丈,武林中一代奇人埋葬在黃山一處偏僻之地。

  正在想時,忽聽藍岳提高聲音道:「目下我伯父及吳老前輩兩位已較量了好久時候,只怕他們因勢均力敵,無法停止,我們必須想個什麼法子使他們分開才好。」

  祈、辛兩人齊聲稱是,當下一齊入殿。無名氏從暗處走出來,隱身到外瞧看。

  藍岳大聲道:「小侄因想兩位老人家可能因勢均力敵,俱難罷手,是以斗膽設法將空中這面魔鏡取下,全祈伯父大人和吳老前輩宥恕擅弄之罪!」

  空中對坐著的兩位老人動也不動,各自目注魔鏡之中,宛如未聞藍岳的話。他們雖然凝視著魔鏡,可是面上神情湛明嚴肅,絲毫沒有陷入魔界幻境中的現象。

  藍岳調元運氣,驀地縱上,伸手向魔鏡抓去。左指剛剛觸到魔鏡邊緣上的巨大珠子,忽然感到一陣強不可當的潛力湧起,把他震開兩丈之遠,急墜下地。

  柳燕娘迅躍過去,接住藍岳身子,這才不曾摔傷。她低聲道:「你覺得怎樣?」

  藍岳定一定神,這才站得穩身子,道:「唉,兩老均以神功托住魔鏡,我五指剛碰到鏡緣,便被一股強力震開。幸好我出手之時沒有運足內功,不然的話,這一記已吃不消。」他想一想,走到祈、辛二人身邊,道:「這一次我們三人一同出手,你們兩位縱起之後,各運足力,試行隔開兩老發出托住魔鏡的神功力道。我趁機搶下那面魔鏡,如果此舉還不成功,那就沒有法子啦!」

  祈、辛二人都答應了。三人運功調元,藍岳叫道:「動手!」祈、辛二人呼地飛身縱起,一齊出手運功向人鏡之間擊去。

  藍岳迅即飛起,伸手疾抓,誰知這一回五指連鏡緣也沒有碰到,便被一陣絕強潛力壓到身上,連呼吸也透不過來。

  只見三條人影一齊震開,紛紛跌落地上,「砰通」連聲,只摔得他們痛不可當,幾乎爬不起身。

  柳燕娘命婢子們分別攙起他們三人,自家卻在兩老底下走來走去,仰頭視察形勢。

  那三人過了好一會才行恢復,復又聚在一處,祈北海皺起濃眉,道:「這樂子可大啦。」

  辛龍孫也道:「這兩老的神功何等厲害高強,我們上去只是白饒,不能再試了。」

  柳燕娘接口道:「我可想出兩個法子,先試第一個。」

  祈北海搖手道:「你找別人去試,我不來啦!」

  柳燕娘道:「用不著勞駕,我一個人就行!」她隨即仰首望住空中兩老,道:「晚輩等功行淺薄,不能出手取下魔鏡,現在只好請兩老自行收回神功。但晚輩蠡測兩老必是無法同時收起神功,如有先後,勢必弄出不愉快之事,是以晚輩大膽提議,待我大聲喊出數目,喊到『三』字,兩位老人家一同收回神功,如此便可不分先後,絕無意外!」

  藍岳、祈北海、辛龍孫三人都齊齊點頭讚佩她這個妙計。只聽柳燕娘在魔鏡下面嬌喊道:「一……二……三……」數到第三時,雙手伸出,準備接住魔鏡。

  那知兩老靜坐如故,毫無動作。底下這幾人都感到十分訝異,祈北海大聲道:「敢是兩老還不願停止,我們最好還是別打擾他們!」

  柳燕娘道:「亂講,兩老若是不願,何不下令著我們退出。他們都不出聲,可見得已到了緊要關頭,誰也不敢開口。」

  藍岳道:「對,對,你說過還有第二個法子,便請施展!」

  柳燕娘道:「奇怪,兩位老人家為何不肯一齊收回神功?好吧!現在試第二個法子。」

  她發出一聲招呼,出來四名婢子。柳燕娘道:「你們仔細聽住,待會分別站在兩老所坐的竹子尖端對下之處,等我發出號令,一齊縱身飛起,動作如一,再聽我發出第二聲號令,便一同揮短劍斫向細繩。」

  辛龍孫道:「好極了,她們動作如一的話,四條繩子一齊斫斷,兩老齊齊掉落,便自然分開無疑了。」

  那四名婢子依照柳燕娘之言分別站好,每人頭上就是細繩部位。柳燕娘喝道:「爾等小心……起!」

  四婢一齊縱起半空,柳燕娘眼看她們的短劍已夠得著,便發出第二下號令。四婢同時揮劍斫去,劍身一觸繩子,突然都握持不住,彈開四五丈,她們本身卻不怎樣,只如常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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