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帝疆爭雄記 | 上頁 下頁 |
二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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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慕飛不見那直隸顏家的顏老大出現,道:「顏望不知躲在何處,我本想教他見識見識我的手段!」 他這話乃是向玉府天狐容美艷所說,口氣之中大見狂傲之意。 那九人之中一個面白無鬚、鼻鉤如鷹的人道:「顏兄是何等人物,焉能事前來此,落在暗中查看虛實之譏!」 柳慕飛仰天大笑道:「他算什麼人物?天下有誰不知他顏家的武功,盡是偷學得來的?」 林外突然傳來一聲長笑,甚是響亮。這笑聲劃空越林而入,晃眼之間,一條人影帶著笑聲飛墜在草坪之上,正是直隸顏家高手顏望。 他笑聲一收,冷冷道:「我早就算定你有此一說,是以在林外等候。很好,你既是目空四海,不把天下之士放在心上,我就留此等候教益!」 柳慕飛微微一哂,不予置答,那種倨傲自大的神態,別的人再也學不到。 那九位高手之中,已用抓鬮之法挑出一人。只見此人體型瘦小,舉手投足極是迅快輕捷,一望而知此人當以輕功擅長。 玉府天狐容美艷道:「這一位是江南飛燕姚沖,輕功天下無雙。」 柳慕飛翻一翻白眼,連一句久仰都不說,伸手指住那個面白無鬚、鼻鉤如鷹的人道:「他是誰?」 容美艷道:「他就是名震武林雄居江北的陰風手李遂。」 柳慕飛點點頭,轉眼望那江南飛燕姚沖一眼,招手道:「來吧!」 江南飛燕姚沖全身四肢不見如何動作,竟已飄到柳慕飛身前。他乃是成名多年人物,雖是面對這麼一個不通情理的強敵,仍然不肯自失身份,錯了江湖禮節,雙手一抱拳,道:「柳兄武功超凡絕俗,姚某今日得以領教,幸何如之!」 柳慕飛擺手道:「罷了,從現在起,你們別想我再手下留情!」 姚沖面色一沉,道:「柳兄這話欠通,我想我們這一干人那一個不是江湖歷劫、鋒鏑餘生之輩,幾曾將生死二字放在心上?柳兄口口聲聲提及此事,未免是井底之蛙,自以為是!」此人口齒伶俐,詞鋒銳不可當,但態度上卻不帶一點火氣。 柳慕飛無話可說,絲鞭一揚,曼聲吟道:「……忽忽乎余未知生之為樂也,願蛻去而無因。安得長翮大翼如雲生我身,乘風振奮,出六合,絕浮塵,死生哀樂兩相棄,是非得失付閒人!」 但見他手中絲鞭如浮雲如羽翼,身形也忽而凌空盤旋,忽而靈動遊走,直有出六合、絕浮塵,忘卻死生哀樂,拋撇下是非得失之慨。 這一路鞭法靈空翔空,宛如不食人間煙火。那江南飛燕姚沖身法雖是快極巧極,但仍然被這一路靈空翔動的鞭法籠罩住。 玉府天狐容美艷忍不住喝采道:「韓文公文起八代之衰,固亦是詩家之雄。」 顏望微微哂笑,不則一聲,看他的神情似乎已有應付之方。 那柳慕飛激鬥之中,不忘這個強敵,偷眼一覷,見他神色淡然,不由得雄心一奮,使出這一路詩情鞭法最精妙造詣。 但聽他吟聲突然轉為哀婉淒曼,鞭勢也陡然改為纏綿婉轉,如絲如縷,總是欲盡不盡,將斷未斷。 眾人只聽他吟道:「東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吟聲不斷,接著又道:「酒醒無限悲歌意,不覓書看覓劍看……」 那玉府天狐容美艷一聽而知前兩句是王安石詩,後兩句是高啟詩,登時明白了他這一路鞭法不似從前單吟一人之詩詞,而是擷採名家佳句,是以意境常新,千變萬化。 果然柳慕飛續吟道:「一窗殘月呼愁起,裊裊江城咽暮笳……仙肯自憐何日化,塵緣翻覺此生浮……垂頭自惜千金骨,伏櫪仍存萬里心……」 這些名詩佳句中有陸放翁詩,王陽明詩,當真是擷採古今名家名句之意。 鞭影中的江南飛燕姚沖雖是輕功已臻絕頂,佳妙絕倫,但一直都出不了他的鞭網。尚幸身形靈便,動作神速如電,總能化危如安,履險如夷。 柳慕飛吟聲不絕念道:「甚欲投君香夢去,奈君多作不眠人……不敢花前談往事,他紅淚損秋波……莫由後約翻成恨,欲贈明珠將絕裾……」 玉府天狐容美艷聽到此處,心下淒愴,不覺珠淚暗垂,情難自已,忽然曼聲吟道:「今夜有人吟露白,頻年作客憶花黃,有情終古是淒涼,見說詩人都薄命,題來無句不斷腸,青衫紅袖兩茫茫……」 她的聲音別具一種淒艷之意,那一眾高手雖然許多不識詩書,但光是聽到她的聲調,已自泛湧淒婉纏綿之致,人人都如著了魔般,屏息無聲。 柳慕飛接聲吟道:「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也應有淚酬知己,只覺無顏對俗人……由來春好惟三月,待得花開又一年……」 這時他的鞭法越發顯得眘冥幽淒,如山鬼晨吟,瓊妃暮泣,風鬟霧鬢,相對支離。直有字必色飛,語必魂絕之慨,但卻緘縷極密,不露痕跡。 那江南飛燕姚沖但覺如陷愁羅哀網之中,雖是極力奮翅展翼,仍然無能高飛。同時更感覺出對方那條絲鞭上含蘊一種攝魂奪魄的威力,情知若是挨上一鞭,勢必當場慘死,不禁汗下如雨,心驚膽顫。 玉府天狐容美艷驀地記起許多前塵往事,夙昔風流,但覺都已盡隨年華流逝,永不復返。加以心底又浮現那青衫客的背影,觸想起此身已屬名花有主,無緣再遇,登時滿腔皆是懷舊慕思的惆悵,當下吟道:「重帷深下莫愁堂,臥後清宵細細長。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聞桂葉香。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吟聲之中,心事完全流露無遺。柳慕飛手中絲鞭舞到「神女生涯原是夢」之句,忽地一滯,威力頓減。及至最後「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這兩句,又是一滯,但覺她心神別有所屬,是以兩情難通,鞭法頓呈疏慢。 江南飛燕姚沖本是一身冷汗流完又乾,乾後又流,正在勉力支撐殘局之時,忽然得此良機,長嘯一聲,手中燕尾剪一剪一絞,衝破鞭網,飛出兩丈之外。 柳慕飛回眸凝視玉府天狐容美艷,冷冷道:「他是誰?」 容美艷佯裝不知,反問道:「誰是他?」 柳慕飛道:「你心中的人到底是誰?」 江南飛燕姚沖已大有畏懼之意,但在一眾高手面前,也不能退卻,插口道:「有話以後再說,姚某還待請教柳兄劍法!」 柳慕飛揮手道:「走,你不是我的敵手!」接著又向容美艷追問道:「他是誰?」 江南飛燕姚沖一踩腳,羞容滿面,厲聲道:「好,好,三年之後還當向柳兄領教!」接著向眾人抱拳道:「兄弟已經身敗名裂,無顏再留,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三年以後再找諸位一聚。」說罷飄然而去,身法之快,不愧是以輕功馳名武林的高手。 眾人愕然相顧,顏望呵呵一笑,道:「柳老弟且慢大呷乾醋,容姑娘心上之人,可能就在我們這一群之中,你先料理心事才是!」 柳慕飛見容美艷一直不答,眼中凶光暴射,環視眾人一眼,道:「顏老大這話頗有道理!」目光忽地停在那個面白無鬚的人面上,道:「陰風手李遂可敢嘗嘗我匣中寶劍的滋味?」 陰風手李遂被他點名索戰,那能退縮,當下挺身而出,冷冷道:「兄弟正要請教!」 他舉步走出人群,撤出兵器,卻是一支長約兩尺,烏光泛射的人掌形奇門兵刃。那隻人掌五指箕張,指尖或伸或屈,與真的手掌相肖之極。這般兵器一掣出來,眾人無不定睛注視。 柳慕飛淡淡看了一眼,道:「這就是陰風手了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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