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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第三十六章 生死以之

  無名氏那麼智勇雙全、胸懷深沉的人,這時也禁不住微微變色。第一點也已感出自己所學過的十二散手誠然妙絕一時,可是後面的六七招不大諳熟,未能盡其變化之妙,實在沒有一招可以抵擋得住對方這一擊。第二點對方的神功實在強勁絕倫,這時尚未接觸,已感到難以封架。

  葛老人的手法何等神速,不容他再轉第二個念頭,已然襲到。

  無名氏奮喝一聲,不管一切施展出達摩圖解三式。

  他的掌勢一發,首先就消卸了對方神功大部份威力,因此並不如他所想一般非震得退飛老遠不可。

  其次他一出手之際,葛老人立刻化實為虛,急急變化掌勢,分明是連他這位絕代高人,一時之間也無法破得無名氏的精妙手法,不敢輕躁妄進。

  掌風呼嘯,人影晃搖中,那葛老人不知不覺又攻了三招之多,計起來一共已達五招。

  他驀然驚覺時,大勢已去,霜眉為之一皺,陡然退縱出戰圈之外。

  無名氏也是恰恰使完那達摩圖解三式,如果再戰下去,實在無以為繼。

  他一見對方縱退,身外壓力全消,不由得鬆一口氣,長吁一聲。

  葛老人道:「你居然學會幾手達摩神功心法,抵住老夫五招。」

  無名氏道:「老前輩有意成全,區區才能僥倖領教了五招之多。」

  葛老人道:「不管你如何謙卑有禮,老夫也不會憐憫留情!」

  無名氏仰天朗笑一聲,道:「區區早就不把生死大事放在心上,如果老前輩不信,不妨向別人打聽打聽!區區只是愘遵尊賢敬老的古訓,故此謙恭應對,豈有絲毫求情之意?」他聲調朗爽,態度豪壯,一望而知絕不是做作。

  葛老人道:「老夫說一句真話,你果是具有英雄氣概的人,可惜為時無多。」

  無名氏抗聲道:「區區已經說過,生死之事,並不放在心上。」

  葛老人道:「以前你也許如此,但目下嬌妻在側,豈能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無名氏道:「老前輩故意提起賤內,莫非是要使區區分心?」

  葛老人慍道:「老夫怎會施展這種下流詭計?你想速死還不容易麼?」他從懷中取出一支細香,又取火折點著,插在地上,然後首先盤膝而坐。

  無名氏也在他對面五尺左右遠的地上盤膝坐好,瞑目調息,過了片刻,睜開雙眼。葛老人舉出一掌緩緩推來,他也依樣舉掌推去,兩股內力,在中途相碰,無名氏猛覺胸口一震,熱血沸騰,真氣激盪,險險就此仰跌斃命。

  這一陣似是快要死掉的難過感覺並不是一下就過去,而是盤旋不散。

  無名氏用盡全身功力,苦苦支持,只是頃刻工夫,在他已像是捱過了千萬年那麼長久。

  此刻他已再也沒有更多的力量可以增加出來對抗那高強的敵手,更談不到反擊回去,現下他竭盡全力,只是支撐下去,能支撐多久就算多久。

  這時候的痛苦最令人難忍的是這種無法反抗的感覺,使他泛起陣陣絕望沮喪,而絕望和沮喪更加削弱了他的抵抗力量。

  他一方面奮起全身內力,一方面發揮他堅毅強韌的意志,此刻他只能靠堅韌的意志支持下去。

  那一炷細香燃得甚快,晃眼已燒去一半,可是在無名氏看來,這炷香好像是對方經過特別製煉過的,燒得異乎尋常的慢。

  他頭髮中冒出騰騰白色汗氣,身上衣服已經完全濕透,面色也變得十分慘白。

  從種種跡象看來,無名氏的確難以支撐過一炷香的時間,何況那位當世異人葛老人神情一如平常,似乎還稍稍留情,沒有作全力的一擊。

  這位名列帝疆四絕中的高人一直保持平靜的神情,直到那炷香已經燒去三分之二時,他雙目微啟,精光外射,瞥了那香一眼,然後面色突然一變。

  他內心之中實在存有憐才之念,因此從開始到現在,他仍然沒有施展全力,雖說沒有用出全力,可是在葛老人一生之中,除了帝疆四絕之外,從無別人能夠與他對抗而支撐得這麼長久!

  一開始之際,葛老人已經看出無名氏幾乎忍受不起,是以他便不再增加力量,只等對方自行崩潰,那知對方年紀雖輕,但意志之堅毅強韌,世上罕見,居然一直支持下來。

  那無名氏越是表現出他的資質稟賦的優點,就越是使得葛老人更加憐才和更加嫉妒。此時眼看那炷細香只剩下三分之一,這位帝疆異人不由得面色微變,內心之中兩種矛盾的想法互相傾軋排斥,一種想法是就此讓無名氏捱過一炷香的時間,為武林造就一個絕世異才,另一個想法是立即提聚無上功力,突然迫攻,把無名氏當場震斃。

  無名氏自然不曉得自己的生死繫於對方目下一念之間,況且即使他知道的話,也毫無辦法。

  時間無情地消逝,那炷細香越來越短,眼看只剩下一寸左右。

  葛老人明知此香燒得比平常的香快上數倍,是以這一寸餘香,只須晃眼工夫便可燒完,可是他內心之中的矛盾仍然無法解決,對於這個罕見的奇才,是成全他?抑是毀滅他?

  就在此時,那淨緣女尼突然在數丈之外現身,她遠遠見到無名氏那副樣子,頓時駭得花容失色,不知不覺停住腳步。

  葛老人驀地沉聲一喝,手掌微微一推,無名氏連哼也不哼,仰著翻滾開六七尺遠,就此僵臥不動。

  這個矮胖老頭站起身,撣一撣身上塵土,皺起霜白的眉毛,向無名氏望了一眼,遺憾地搖搖頭,便向墓門那邊走去。

  淨緣女尼忽然覺得心中毫無掛礙,面上一片神光瑩瑩,法相美麗莊嚴。

  她徐徐退到墓門前兩丈左右,站定腳步。

  葛老人走到跟前時,見她仍然不閃不避,攔阻住大路,當下沉聲道:「小師傅可是有意阻擋老夫?」

  淨緣女尼合十道:「不敢,不敢,貧尼只想勸老施主高抬貴手,放鬆一步……」

  葛老人道:「老夫只要瞧一瞧凌姑娘的全貌,頓腳就走,師傅以為如何?」

  淨緣女尼道:「凌姑娘本人既然不願,老施主何必強人所難?現說她丈夫無名氏已被老施主所殺,老施主還能再對一個無拳無勇的未亡人加以凌迫?」

  葛老人道:「老夫平生做事,向不中途罷手,師傅雖是老夫所崇敬之人的門下,但如果執意阻止老夫行事,莫怪老夫無禮!」

  淨緣女尼道:「貧尼乃是出家之人,此身毫無掛累,縱然死在老施主手中,也沒有什麼可惜的。」

  葛老人白眉一聳道:「這樣說來,你是一定不肯讓開的了?」

  淨緣女尼誦聲佛號,凝佇不動。

  葛老人頷首道:「好,好,老夫只好出手前闖啦!師傅小心了!」他雖是一定要衝過去,但仍然對這位伽因大師的門徒先行招呼一聲。

  只見他雙袖迅快連拂,數股潛力接著向淨緣女尼撞去。

  淨緣女尼不敢強接正面鋒頭,側閃兩步,遙遙舉手一指點去。

  她這一指僅僅發出絲縷微風,可是葛老人卻如臨大敵,飄身閃開,洪聲道:「少師傅已得神尼真傳,看來老夫要過此關,還得費點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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