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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三


  年訓對他的能聽會說,並不感到希奇,道:「不管她是傷是死,總歸是你的責任。」

  聾大師道:「她代你施展邪術,老衲有佛力護身,她害我不成,反而自食其果。因此,她的不幸遭遇,責任在你而不在我。」

  杜希言道:「聾大師這話甚是;本來像年訓這等人,不要講什麼道理,但他既然要評論是非,咱們自是不妨與他費點唇舌。」

  聾大師道:「老衲忽然嗅到姚女的香氣,訝然睜目觀看。當時懷疑她是聽了鬼嘯之聲害怕,摸到這邊來求我庇護。誰知眼光到處,門口站的是個形象可怖的鬼怪,而且舉起手中鋼叉擲來。」

  年訓插口道:「胡說八道她幾時變成鬼怪了?」

  杜希言道:「這一點我倒是理會得,當她代你施展邪法之時,在對方眼中,看起來竟是鬼怪,有何出奇。」

  年訓詭邪地笑一笑道:「那麼當他窺看此女入浴之時,她是不是很美呢?」

  杜孫二人一楞,心知年訓既然這麼說,必有根據,然則這位佛法精通的聾大師,居然曾作窺浴之事麼?

  他們甚至連眼睛也不敢向聾大師望去,生怕他老人家無地自容。

  只聽聾大師道:「你若是想知道,老衲不妨告訴你。」

  年訓道:「你不否認曾經窺看她入浴,是也不是?」

  聾大師道:「老僧雖然看她,但並不是偷窺。」

  年訓邪笑道:「那又是什麼?她脫光衣服,請你鑒賞,是也不是?」

  聾大師道:「那也不是,要知老僧在皈依我佛之前,原是有名的浪子,沉溺於慾海之中。幸而四十餘年來,道心堅定,總算得以自拔……」

  年訓用譏諷的聲音道:「啊!我明白了,你偶然看看,只不過是昔年積習,尚未盡除而已。」

  聾大師道:「那也不是,老衲只不過是以身試魔,瞧瞧自己究竟修持到什麼地步,因是之故,老衲總是在月圓之夕,才偶一為之。當然,蘭因絮果,已結於此時,所以今日老衲,費盡心力,為她保全一命,也點醒她早點迷途知返。這段公案一了,老衲就無牽無掛啦!」

  年訓雖然還有不少挖苦譏嘲的話,可是對方一本正經的說出來這段事,看來一點也不在乎背個黑鍋。這麼一來,他縱然能把事情說得像是聾大師實係貪慾好色,究竟沒有用處。

  因此,年訓放棄了這個念頭,口中道:「我且瞧瞧她死了沒有?」

  聾大師馬上應道:「她當然死了。」

  年訓一楞,道:「那麼你何以說是費盡苦心,保存她一命?」

  杜孫二人也覺得希奇,是以側耳聽去。

  聾大師道:「她若是能不墮輪迴,免了煉獄之苦,豈不是比苟延殘喘還好嗎?」

  這話只聽得杜孫二人,也不以為然起來。

  年訓仰天冷笑,道:「你既是佛門弟子,想來不會打誑,她既是已死,我也不必查看啦!但聾子你的道理,實在欠通。好在不關我事……」

  他的目光轉到杜希育面上,接著道:「杜希言,你們是兩個齊上?抑是單打獨鬥?」

  孫玉麟胸膛一挺,豪氣勃發,道:「當然是單打獨鬥啦!」

  杜希言接口道:「這回你使不使用邪法?」

  年訓瞪他一眼,一方面是恨他說風涼話的意思,因為他的邪法,似乎已被這個老和尚克住,有難以施展之感,但另一方面,他又拿不準對方到底是不是已知道自己這種窘境?假如他們尚未得知,則對他們來說,實是一大威脅,定能使他們諸多顧忌,不易放手施為。

  當下應道:「用又如何,不用又如何?」

  杜希言道:「你如果使用邪法,我們也不擇手段的對付你,假使你不用邪法,我們就跟你講定武林規矩。」

  年訓道:「那我就不使用法術。」

  孫玉麟道:「此人回答之時,眸子有流轉之象,可見得並非出自真心,杜兄萬萬不可相信。」

  杜希言道:「他上一次與我相約,居然遵守諾言,這回也許仍能守信。」

  他指一指外面,道:「咱們到外面比劃如何?」

  年訓道:「如此甚好。」

  說罷,當先轉身出去。

  孫玉麟低聲道:「提防被他乘機逃走。」

  杜希言道:「不會的。」

  他向聾大師躬身施禮,道:「多蒙大師施展佛法降魔,真是功德無量,在下這廂謝過。」

  聾大師道:「檀樾好說了,老衲平生只知虔心修持,從未涉心於降魔諸般神通,今日種種現象,只不過是天然生剋之理使然,並非老衲之功。譬如水能滅火,在水而言,有何功德可言?」

  杜希言道:「以大師這等說法,天下萬物,皆具生剋之理,只在人們能不能發現,以及加以運用而已,是也不是?」

  聾大師道:「是的,天地之間,萬事萬物,皆具此性,唯有佛性,超越一切,可以永恆。」

  孫玉麟聽得似懂非懂,杜希言卻大有省悟,顯出滿足歡喜的神情,舉步行去。

  但見他步履之間,空靈瀟灑,似乎因老和尚幾句話,就使他心中掛礙全消,是以在舉止中表現出來。

  年訓在院中等候著,雙方尚未搭話,忽聽聾大師道:「這個女子雖是罪孽深重,但仍然可以救活,老衲將使她悟已往之非,孽海回頭,重新做人。」

  年訓頓時氣湧填膺,怒聲道:「死賊禿!你不是說她已經死了麼?」

  聾大師應道:「從前的她已死,活著的已是今後的她,佛法無邊,豈是你所測得透的?」

  年訓氣得大罵「賊禿」不已,要知他一直認定佛家戒誑語,尤其是有道高僧,如何可以騙人?誰知佛門之人,也可以隨機應變,弄點機鋒話頭,似是而非,真假莫辨,致使這個白骨教的魔頭,也著了道兒。

  杜希言道:「年訓,你何以如此生氣?」

  年訓一楞,道:「他騙了我,是不是?」

  杜希言道:「你此生也不是沒騙過人,就算是被人家騙一回,又何須如此動怒?」

  他淡淡說來,道理平實,一時竟使年訓開口不得。

  他當先行去,年訓居然跟著。孫玉麟瞧出蹊蹺,忖道:「年訓的舉動,完全不似是一代魔頭,看來這其中必定另有隱情。」

  三人去到那寂靜空敞的菜園中,年訓忽然問道:「杜希言,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參加於這一場是非爭殺之中?」

  杜希言定睛注視著他,緩緩道:「我的事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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