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斷腸鏢 | 上頁 下頁 |
一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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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齊倒下,宣華嶽被他一掌拍在後心要穴,登時心脈震斷而死,屍首卻壓在淩霄身上。再看淩霄時,也自動也不動,隱隱可以在陽魔宣華嶽屍首的空隙間,瞧見他胸前衣服脫落了一塊手掌大的洞,露出胸肉,其黑如墨。是可以知他並非因宣華嶽膝頭撞死,而是早已負了重傷。 宣華枝乍遭巨變,手足情深,裂帛也似一聲尖叫,撲到哥哥身邊,把他抱起來。 淩霄忽然哼一聲,一腳端出來,其快如風。宣華枝慘叫一聲,跌開三丈之遠,僕在地上,動也不動。 玄光觀主一身都出了冷汗,眼看在須臾之間,連死三個天下第一流高手。卻見淩霄嘴角鮮血流出,但嘴唇輕掀,似要說話,趕快過去,側耳傾聽。 「……斷腸鏢果真不祥……」他慢慢道:「但我總算開了眼界……」 「淩老施主你怎樣啦?你讓誰打傷的?」 「……白雲老尼,是她下的毒手……」 「她呢?白雲大師呢?」 「我們從觀裡出來,就在那邊一個危崖邊。」 玄光觀主不必抬頭望,也知他說的是在裡許外那處千丈懸崖。那兒正是早先聽到大吼和負痛而哼之處。 「我們聽到蕭琴之聲,她說那是宣氏兄妹在想法子奪取斷腸鏢,這是我們在遠處見不到你的緣故。她又說,假如我把宣氏兄妹殺死,這件寶貝便歸我所有。當時她便拿出那寶貝給我看。」 他精神漸大,玄光觀主明白他是迴光返照,只盼他趕緊把一切內情都說出來。 「……誰曉得無巧不巧,該死的二魔奏出一闕曲調,魔力竟大得不可思議,老夫因乍睹異寶,心神激動之時,立刻便受了傷,發狂似地一掌打在白雲胸前。」 「她可沒有想到,連運氣護身也來不及,一怒之下,也打我一掌。那時我也不會閃避,內臟都被她震碎了,我大吼一聲,她也因出力而痛得哼一聲。」 「她說,這禍事都是由斷腸鏢而起,現在她已不能活下去,因此打算與此寶一同葬在那無底深淵下,永遠不在人間出現,說完,她便跳下去了。」 「老夫快死的人,不必瞞你。那時候我倒不心痛那支斷腸鏢,反而因她跳崖捐軀而傷心起來。」 「唉,想當年名列高手的幾人當中,我只有對她沒起過不敬的念頭。你不知道,她年輕時長得太美了,教人看過一眼之後,夢寐難忘。直至今日,我仍然能夠非常清楚地懸想出她的容顏,那溫柔的美眸,豔麗的笑靨。她的倩影在我心中已深藏了數十年。」 「我恨那陰陽二魔,我非把他們殺死不可。但是我已負必死之重傷,只好用點手段了。」 「你明白了一切了麼?老夫在這垂死之前只要求你一樁事,便是日後別說出我是這樣殺死陰陽二魔,最好是說我力敵他們兄妹二人,最後同歸於盡,啊,你不願意打證……好吧,隨便……你說……」 玄光觀主那麼一個道心堅定的人,這時也自心神大震,陷入迷惘中。四位名震武林的一流高手,一轉眼間完全化為泥土,再也不能叱吒稱雄。人生如夢,誰敢說不是像一場無憑的春夢。 他喃喃道:「神明鑒諸,弟子玄光要為這位一代名家說謊一次,要為他保全令譽。」 暮色四合,四山木葉蕭蕭,平添一種淒涼氣氛。 人事推移,永無止境,正如蘇東坡的赤壁賦提及曹操一樣:固一代之果雄也,如今安在。俯仰今古興亡事蹟,果真足以教人扼腕一歎。 上元觀中此時火炬滿殿,照耀得整個大殿如同白晝。殿中人數極多,卻鴉雀無聲。 人群中那片四丈方圓的空地,這時兩團劍光流轉變幻,翻騰往復,竟瞧不出鬥劍的人面。 玄光觀主掃目一瞥,只見觀戰之人有峨嵋散花仙子葉情,大乘寺方丈忍悟大師、黃山金長公、武當天梧子、生判官沈鑒、瞽目老人張中元。另外沈雁飛、吳小琴、楊婉貞、張法、張明霞、傅偉、馮征等人,全都凝神觀戰。其中沈雁飛、張法、楊婉貞俱曾受傷,但冰骨桃花乃是武林第一的刀傷聖藥。這時他們都服了藥而恢復了八成。 鬥劍之人,不問而知是終南派第一位高手尚煌和追風劍董毅。 這兩位名家前幾個月剛剛打過,彼此都知道扎手,一招一式,俱以全力發招。 玄光觀主明白散花仙子葉清對尚煌的感情;當年他們本是一對情侶,但尚煌傲骨崢嶸,只為了散花仙子葉清一句無心之言,便憤而避面不見。葉清也恨他太過無情,矢誓不再理他。他們這一下子便僵了二十多年,葉清真是把尚煌恨入了骨。不過話說回來,假如尚煌一旦落敗,有殺身之危時,擔保葉清會出手相助,故此玄光觀主眉頭大皺。原來玄光觀主只看了三十來招,已發覺尚煌的終南少清劍法,雖是威力奇大,但他似乎心神不能十分專注,因此已落在下風。 須知那尚煌雖然也極恨葉清不來找他賠罪,反倒隱匿得不知去向,其實心中還是惦念得很。如今一旦相逢,便為之心波蕩漾,不能自製,於是影響劍法屢見疏漏。 散花仙子葉清美目流露出憂色,手摸劍穗,十分焦灼不安。 玄光觀主移步到散花仙子葉清身邊,輕輕道:「白雲大師已遭不測……」 剛剛說了這開頭第一句,葉清有如觸電,失聲驚叫。 終南孤鶴尚煌心靈大震,鏘地微響,手中長劍已被董毅蕩開。那董毅外號追風劍,其快可想而知,青光一閃,已到了尚煌咽喉。 觀戰之人無不失色,卻聽董毅大喝一聲,鐵腕一挫,青光閃閃的利劍,忽然停住,直是紋風不動。劍尖離尚煌咽喉只有忝米之差。 董毅朗聲道:「尚兄一時分神,算不得真敗,」 尚煌面如死灰,頹然長歎一聲,道:「不,董大俠贏了。咱們練武的人,講究的是泰山崩於前面色不變,糜鹿興于左而目不瞬。這定力功夫,原屬武功之內,尚某今日甘願服輸。」說完,目光一掃,正好和散花仙子葉清相觸。 散花仙子葉清當然懂得他不啻表示說,他的確不能忘去舊情而自製,故而落敗。便又像被一個迅雷轟在頭頂,情緒震盪之甚。 淚水盈眶,眼前都變得模糊一片,她的心已無法容納這同時來到的悲和喜。玉面慘白,身軀也搖搖欲倒。 尚煌躍過來,不顧一切地伸手勾住她的肩膀。 她含淚道:「我懂得你的意思,可是,姐姐剛剛也死了……」 尚煌歎口氣,悄聲道:「我也想大哭一場,為了我們的往昔,也為了你姐姐,和這世上的一切……」 「真像是一場惡夢啊!」她說完咬住嘴唇,淚珠直流下來。 另一廂玄光觀主已將白雲老尼和淩霄與宣氏兄妹的事情宣佈出來。他可是撒了個謊,說後來淩霄與宣氏兄妹力戰而同歸於盡。 金長公心中如被刀紮,又痛苦,又悲哀,埋藏在心底數十年的思戀,如今都轉化為無比的悲痛。 他走到天梧子面前,緩緩道:「貧道實在已心灰意懶,咱們把過去一切恩怨都拋棄掉,好麼?」 武當天梧子稽首道:「正是貧道求之不得,豈敢違命。」 金長公也稽首回禮,然後過去問玄光觀主道:「白雲大師投身的那座危崖,可有下去之處?」 玄光觀主道:「那兒名為鬼見愁,盡日雲霧沉沉,深不可測,據說下麵盡是石峰,尖銳無比。本觀數百年來,無人下去看過。但偶爾雲霧稍稀,卻可看見二十丈處突出一片石壁,再下去便看不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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