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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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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五陰手慨授絕藝 傅偉又啊一聲,表示驚詫,這結局來得這麼快,的確是匪夷所思。「是不是伯父沒有死,回來揭穿了這陰謀?」 她搖搖頭,道:「不是,我母親自己揭破陰謀的,原來那黑燕子布的假局本來巧妙無比,可是百密一疏,然後託付給師父散花仙子葉清,她們當年可是同門至好呢,遺言不要我學武藝,那麼就不妨礙我的愛情或婚事,若我一定要練武,那也無不可,只要我立下重音,此生永不愛任何一個男人,儘管去學……」 「我……我明白了……」他的聲音十分消沉,仿佛大地已經沉沒了。 「我已立下重誓假如我愛上男人的話,便得從萬丈懸崖上跳下自殺,這誓言是由我師父主持的,因此我即使不顧一切而和你要好,但武林中肯讓一個叛逆師門的人安然立足麼?你師父又怎樣想法?」 傅偉歎口氣,忽然問道:「你父親後來怎樣呢?」 「他麼?他拉著勾魂尊者的手,然後微笑地告訴他說,他們之間有奪妻之恨,於是自己用力向前一跳……」 她點點頭,眼光茫然地移向腳上,那無底的深壑,正張開大口,等待著他們投身下來似的。 傅偉開始不安地擔心起來,暗自忖道:「她為什麼要在這時告訴我?」他覺得張明霞環抱著他腰部的手臂,令他感到十分不安。 這種不安之感越來越濃厚,原來她的手果然加重了力量。她輕輕道:「傅哥哥,我們也跳下去吧,讓我們一同到另一個世界,過那快樂無憂的生活,啊,但願我知道那個世界是怎樣的世界。」 傅偉覺得自己已達到不能忍受的邊緣,他須要痛快的結局,要不是一同縱上上面的實地,便跳下那無底的深壑中,他忽然仰天悲嘯一聲,胸中萬千幽恨痛苦,都從這一聲悲嘯中抒發出來。 張明霞奇異地凝視著他,歇了好一會兒,才道:「傅哥哥,你恨我迫你太什麼?」 「不是。」他顯得有點粗魯地回答:「我只恨造化弄人,為什麼偏偏把我們兩個都弄到一些我們無能為力的泥沼中,霞妹妹,你想,我們的一生,別的人何以能夠於涉呢?命運對我們不是太不公平麼?」 張明霞直覺地感知傅偉心中受創甚深,因此她為之心痛得很。暮色已籠罩了大地,正如她心頭一般,漫天黑雲,把一切都籠罩住。 傅偉喃喃道:「霞妹妹,請你說一句話,那就是我們現在要怎樣做,我都聽你的,只要一句話,跳下去或者回觀,請你立刻說。」 他屏住呼吸,等候最後的判決。時間生像停頓凝結住,那檀口吐出幾個字,便是他們的結局了。 張明霞猶疑好久,終於不能決定,於是她想出一個辦法。 「我們就在這裡站著,三更一過,仍然沒有人來找到我們,我們便跳下去。若在三更之前,有人找到我們,那麼就暫時不提這件事,先回上元觀再說。」 這個辦法倒不如乾脆跳下去更好,須知這青城山峰巒無數,觀中之人縱然明知他們失蹤,全觀出動搜山,搜個十天八天,也難發現他們,何況只限到三更時候,其次退一步想,縱然暫時不死,回到觀中,但日後這件事總得徹底解決,糊裡糊塗地拖個尾巴,徒然增加痛苦負擔而已,不過傅偉可沒有反對,和她一道默默等候時間消逝。 上元觀中這時一片寂靜,道侶們在晚齋之後,都做晚課。 觀後傳來陣陣松濤之聲,有如窮荒大海邊,浪濤亙古不停地拍擊著岸石。 一縷蕭聲,嫋嫋破空而起,音調十分悲淒,松濤之聲雖然響亮,但這蕭聲卻非常清晰地飄散入觀中。許多道侶都為之而停止了功課,凝神地側耳去聽。每個人深心中的淒涼寂寞,都被這蕭聲勾引起來,心弦奏出幽怨的和聲。 一個年紀非常老的道人,輕輕嘆息一聲。這一聲嘆息驚動了四五個中年道人,他們都詫異地瞧著那位老道人。 「我今年已經是八十五歲了。」老道人用蒼老的聲音緩緩說,但字音仍然咬得非常清楚。「這一生中已不知聽過多少遍這蕭聲。那時候我還未曾老髦,每逢聽到這蕭聲,心中總是痛恨異常。可是闊別了數十年之後,現在又驀然聽到這熟悉的策聲,竟然覺得十分親切,懷戀著時歲月之心,油然而生。」 一個中年道人問道:「師叔祖你當年為什麼恨這蕭聲,不是很好聽麼?吹蕭的人又是誰呢?」 老道人沒有回答,閉上眼睛,似乎在蕭聲中重溫年輕的心境。 楊婉貞在觀中到處亂闖,原來她找張明霞已找了許久,無意中闖入一個靜室,忽然啊了一聲,襝衽行禮道:「對不起,把觀主驚動了,我在找師妹呢。」 觀主玄光道人盤膝坐在檀木榻上,面上過出淡淡愁色。 「不要緊。」觀主玄光道人簡短地答了一句,便留神傾聽那奇異的淒咽蕭聲。 「請恕我打擾,是誰在吹蕭呢?吹得太好了,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麼美妙動人的蕭聲。」 玄光道人面上愁容突然加重,他道:「十二年前,我師祖通定真人尚未羽化之前,便曾經告訴過貧道,數十年前,本觀道侶常受兩種樂器聲音侵擾,一種是這蕭聲,能夠掩住如海松濤的聲音,故此一聽便知。另一種便是琴聲。他老人家那時擔憂地說,這兩種樂聲若果再被發現時,只怕青城派已人才零落,危機甚深。」 楊境貞十分困惑,但又不便細語,唯唯恭聽。玄光道人繼續道:「師祖說這兩種樂聲都能使修道人心波蕩漾,猿馬倡狂。如今一聽之下,果然師祖諭示一點不錯。」 「觀主不能想點辦法制止那蕭聲麼?當年老真人如何處理的呢?」 玄光道人歎口氣,道:「此所以師祖會說青城人才凋零這句話啊,如能制止,貧道還怕什麼?」 楊婉貞自知失言,玉臉為之一紅。只聽玄光道人道:「貧道說出來姑娘一定明白,那蕭聲便是昔年陰陽二魔宣氏兄妹的一樁絕藝。陰魔宣華枝是一支玉蕭,陽魔宣華岳是一張古琴。蕭琴合奏的話,樂則令人忘形,手舞足用,悲哀至極,則鳥落長空,魚沉海底。修道之人夜闌靜聽,道心為之波動,自不在話下。」 她恍然點頭道:「原來是陰陽二魔,家師亦曾述及當年這兄妹兩人,時常分在峨嵋青城擾亂,其後怨仇甚深。可是現在他們不是七十多歲了麼?難道還要生事?」 須知當年陰陽二魔分頭在峨嵋青城生事而結怨,其中關係男女之情。陽魔宣華岳鍾情于白衣女俠葉秀,陰魔宣華枝則暗戀通定真人。故此知悉底蘊的楊婉貞會如此說法。 玄光道人道:「所以如今他們忽然出現,這才叫人戒懼。我想怨恨蘊積了數十年,如不毀觀殺人,恐怕不肯甘休。」 楊好貞漫然嗯一聲,心中卻神往地想著那陽魔宜華嶽是不是此刻也在峨嵋迎風奏舞?她神往的是當年師伯白衣女俠葉秀,可不知她長得多美,以致有這麼多人捨命追求。像天下第一高手金龍旗管俅,也為她單思苦戀了數十年,還有黃山金長公,也是拜倒在她裙下的不貳之臣。凡是愛戀上她的人,結果都是鰥寡終老或是遁人空門。 蕭聲哀怨無比,使人遐思飛越,情淚欲滴,不由自主地記憶起不堪回首的前塵往事。 玄光道人霍然起身,楊婉貞見他臉色凝重,忍不住問道:「觀主你想到哪兒去?」 他莊嚴地道:「貧道本身可不怕那蕭聲,但本觀道侶卻難以忍受。貧道必需像故師祖般去把那陰魔驅逐下山。」 楊婉貞一想那明魔宣華校可比玄光觀主大上兩輩,修為之功相差太遠,只怕鬥那陰魔不過,便婉聲道:「觀主請你稍等一下好麼?這蕭聲實在難得聽到呢!」 玄光道人被她勸住,這時楊婉貞已忘了找尋張明霞之事,一心一意想著如何留住觀主,不要輕易和那陰魔決鬥。 蕭聲忽然轉為和平安詳的曲調,悠揚動聽,全觀的人都側耳凝聽,不知不覺已到了初更時候。 突然蕭聲變為高亢激烈,直有穿雲裂石之勢,隱隱帶出殺伐的味道。 玄光道人忽然起座,道:「她現在挑戰了,貧道豈能躲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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