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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那夜行人手支地起來,啞聲道:「兩位何必再次詢問?」

  崔老大冷哼了一聲道:「你可是姓顧?」

  蘇傑叫道:「一點不錯,除了是他哪有不敢露面目。」

  兩丈外的屋頂忽響了一聲,有人雄壯地喝道:「你們都給我滾!」崔蘇兩人為之一怔,崔老大想道:「此人好生無禮,今晚可真邪門,但聽起來此人卻非顧聰同黨。」

  蘇傑已忍不住,大聲道:「朋友何必出口傷人,我們怎會久事逗留?」

  那人又喝道:「你們滾不滾?」聲音已橫移開三丈多,好快的身法。那夜行人正是顧聰,他只因身上負傷,不便用力,而且這幾天來也太疲累,沒有好好休息過,是以顯得不堪一擊。這時急忙往回路縱走,崔蘇兩人猶疑一下,不知追他好呢?抑是先對付這後來發聲之人?顧聰交手時雖不濟事,但逃時卻快,眨眼間已沒在黑暗中。

  崔老人慍然喝道:「你出來,崔某可要教訓你這狂徒。」

  狂笑之聲忽起,卻又換了地方,蘇傑厲聲道:「這樣子太忙了一點吧?你敢現身出來嗎?」

  狂笑之聲倏然遠去,瞬息間已出七八文以外,這種腳程身法,委實快得出奇,崔老大斷喝一聲,疾追過去,蘇傑隨後跟上。

  顧聰狂奔疾躥了一程,回頭見沒有人追來,松了一口氣,想道:「要不是沈雁飛忽然出現,我今晚勢難脫身。」這刻心中頓然輕鬆起來,回到店中,一徑推開沈雁飛那間房的房門進去。

  他傾耳聽一下,床上的人鼻息輕微而均勻,他暗中狡笑一下,低低喚道:「吳姑娘,吳姑娘。」

  床上沒有半點聲息,他躡足走到床邊,一攏眼神,使依稀瞧見吳小琴面壁而臥。他緩緩伸手出來,到了她身軀上面時,忽然又縮回來,暗中又獰笑一下。

  轉身走到桌邊,揭開茶壺蓋放了一點什麼在茶水中,然手放回壺蓋,悄悄出房。

  不久工夫,沈雁飛施施然回來,見到顧聰房中燈光,便推門進去。顧聰趕快站起來深深一輯,道:「多蒙沈兄及時相救,嘿,我的傷勢竟然沒有恢復。」

  沈雁飛笑道:「我也蒙住臉,先已搶了崔二的劍,還有你作為暗器的玉珮。」

  他掏出擲在桌上:「到他們追上來時,硬是用幾手從傅偉處強記下來的青城劍法,把他們打得不亦樂乎,隨後我就跑了。」

  顧聰露出極高興的樣子,道:「好,好,總算替小弟我出了一口氣。」說著,伸手到茶壺邊,忽然道:「啊,榮都給喝光了,沒得讓沈兄解渴。」

  沈雁飛道:「不用了,我那邊有茶。」說了這一句,猛覺口渴起來,便道:「你好好休息一晚,以後出去要等傷勢好了才可以。你看,今晚你洩露了面目,連我也保不定能否隱蔽今後行蹤,青城的人定然像冤鬼般苦苦追蹤。」

  顧聰陪笑道:「實是小弟不該,因想在武威鏢局處打聽師門動靜,所以……」

  沈雁飛擺擺手道:「算了,以後小心點兒就成。」

  說完走回自己房中,光點亮了燈,看看吳小琴仍然是最初睡時那種面壁而臥的姿勢,不覺低笑一聲,想道:「怎的便睡得這麼沉,動也不動?」一面看著她的背影,一面斟茶而飲,心中被那背影挑逗得頗涉遐思。

  隔壁的顧聰等沈雁飛走後,立刻緊張地走到房外,側耳傾聽。暗影中仍可瞧見青光閃動,敢情是長劍已經出鞘。

  但他立刻發覺自己太過緊張,趕快把劍收起,暗自笑道:「我怎的在這姓沈的面前,便變得如此膿包沒膽?嘿,嘿,縱使他智慧如海,也料不到我會有此一舉,等我宰了他時,那妞兒便是我的了。」

  想到吳小琴,心中便狂亂起來。自從當日在江邊攔車見過一面之後,他心中老是抹不掉她的倩影,終於他決計追躡他們的行蹤,準備不擇手段,也務求達到佔有吳小琴的目的,在他一生之中,真個未曾試過如此渴望地要得到一個女人。

  他在北方和關外,已不知做過多少壞事,仗著天生壞主意多,武功又特強,不但青城劍術已窺堂奧,另外還得到十八手長白山震天劍去,這趟劍法威猛無倫,當日和玄均道人打鬥之時,便曾以這十八手震天劍法取得均勢。但剛才卻因身上劍創未愈,加之連日疲累過度,雖曾使出震天劍法,卻适才因力量不足而反得其拙。直到最後救命一劍,仍須使出青城到法,立時讓峨嵋崔氏兄弟認出來。

  沈雁飛倒茶之聲過後,便是喝茶之聲。

  顧聰面現喜容,想道:「我的蒙汗藥得自燕山妖狐真傳,無色無味,只須一滴沾唇,便難逃公道。不過這沈雁飛功力深厚,造詣極為驚人,為我平生未曾見過的第一位年輕高手,我且不要托大,稍等一下才進去,就可保無虞。」

  只聽房中咕咚一聲,似是有人栽倒地上,顧聰大喜,但剛一邁步,忽見房中燈光驟滅,不由得大吃一驚,想道:「沈雁飛若是昏迷,怎能將燈吹滅。」當下躡足走到門邊,側耳而聽房中大床吱吱作響,一會兒便毫無聲息。

  顧聰心中疑雲四起,卻又不敢真個進房查看究竟,猶豫了好一會,悄悄退回房中安寢,但這個晚上他如何睡得著,直是折騰到天明,才朦朧合著眼。

  沈雁飛直到中午才叫他起來,原來他自家也睡到此時才醒。三人到江邊雇了一艘船溯流而上。

  此時雖未到三峽天險,但江水湍急,船行甚慢。

  三人入坐艙中,顧聰正眼也不望吳小琴一下,沈雁飛冷眼旁觀,漸漸相信顧聰並無橫刀奪愛之意,言語之間神色便好得多了,顧聰曲意承歡,到晚上已談得甚是融洽,沈雁飛大有相逢恨晚之意。

  在船上過了一夜,翌晨吳小琴不願坐船,沈雁飛道:「顧聰劍傷未愈,怎能跋涉峻險山路?」

  顧聰聽見了,默然裝作未聞,但吳小琴並不放過他,淡淡問道:「顧聰你走不動嗎?」

  顧聰只好道:「哪會走不動,其實還是走路暢快些。」

  沈雁飛哈哈一笑,道:「她從未要求過什麼,這次依她也好。」

  顧聰堆出笑容,爽快地首先上岸。吳小琴向沈雁飛微微一笑,眼睛中射出光彩,容色煥發,顯然對沈雁飛順從她的意思十分快樂,卻把個沈雁飛看得呆了。

  她悄悄道:「三個人擠在一塊兒,連說話也覺得彆扭。」

  沈雁飛抓住機會,立刻問道:「你想跟我說什麼話?現在他聽不到了。」說著,把頭湊過去,見她含笑不語,便親親她的面頰,鼻中又嗅到那陣古怪的香味。

  他道:「你們女人身上總有香味。」說時已跨出船外。

  顧聰已打發了船家銀子,故此他一直走上岸去,吳小琴跟上來,勾住他的手臂,就像掛在其上似的走著。

  沈雁飛繼續道:「每一個身上的香味都不相同。」

  吳小琴玉面微微作色,鬆開手默然而走,到沈雁飛偏頭去瞧她之時,她已回復冷漠的神色。

  他皺眉道:「我最怕看見你這種神態,每次當我看見,心裡就覺得和你宛如隔著千萬重山嶺似的。」

  她緘默著,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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