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斷腸鏢 | 上頁 下頁 |
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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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聰在亂山中走了三天,又饑渴又疲累,這時忽然從樹叢中跳出來,大聲呐喊助威。左青凶心陡盛,飄身疾退,再退了三四丈遠,局勢較穩,他的成名暗器透骨銀針也摸出來,單掌開碑婁興早注意他這一著,此時倍加小心。可是一來不免生出束手縛腳之感,左青蹈隙尋瑕,驀然發出銀針,婁興疾然閃開,只見左青已踏將進來,一掌當胸打到,這一掃又狠又快,婁興料不到敵人心計之工如此,居然把那歹毒暗器作為輔助手段,目的其實在乎這一掌,當下避無可避,猛然盡集全身功力,運氣凝聚前胸,硬換敵人的一掌,下麵已一腿踹出。 人影倏分,婁興護身真氣被左青一掌震散,胸骨盡碎。左青厲嘯一聲,小腹處被婁興一腳端個正著,騰騰退了丈把遠,驀然縱身疾撲顧聰。 顧聰急忙奔逃,剛剛逃到類興身邊,已被左青追到,一掌劈下,當時背心劇痛,眼前一黑,便暈倒地上。 青城山上元現道侶在發現他們兩人之後,後來又在裡許外發現左青屍體。 那婁興臨死時又說出當他們奔逃之時,路經離襄陽不及百里的南津地方,偶然在一處小崗後面的水潭邊憩息,那時天氣炎熱,他們解衣下潭入浴,婁興忽然發現潭底有副馬鞍,弄上岸邊細看,竟然發覺鞍後暗藏機關,裡面便放著這支斷腸鏢。顧聰雖沒有看見此鏢,但婁興卻告訴過他,並且述說藏鏢盒上那些珍珠的好處。 青城派掌門通定真人臨死時,慨然歎道:「聽說此寶所至之處,必有奇禍,我雖不肯相信,但到底應了這徵兆,以後你不可取此寶觀看,就放在觀主靜室門上的匾後,用咱們青城上元觀神靈威力,永遠鎮壓住它的邪惡凶咎,使之不會遺禍人間。那顧聰天性涼薄,你須好好訓誨,使他變為有用之才。」老觀主把後話交代過,便溘爾長逝,永歸道山。 自此以後,靈修老道長謹遵師訓,一直不敢擅動那支斷腸鏢。晃眼過了十二年,這天靈修老道長忽然忙碌起來,因為過幾日便是本觀每年一度參拜大典。 每年每逢大典之日,不但所有青城弟子都回現參拜聚首,而且還有許多其他道觀的道友也來謁賀,是以早在一旬之前,已開始收拾全觀,只因觀主靜室門上的匾後,放有那支天下重寶的斷腸鏢,是以每年都由現主自行洗抹那塊牌匾,從不假手他人。 靈修老道長在觀中巡視一番,又走出現外,只見上元現前面那塊大草坪,拾攝得極為修整,幾頭白鶴悠然自得地憩立遊行,一派靈山仙境寧謐的光景。可是靈修老道長卻忽然如有所悟,想道:「怪不得這幾天我老是心緒不寧,似是凶兆,原來不知不覺中已是春回大地……」其實此時剛過了清明節,已是暮春時節了。但他轉眼間又失笑想道:「我自幼修習上乘玄功,于金丹大道亦頗窺門徑,心神豈能受時序節令所擾?」 自覺想得有點無稽,撫髯微笑一下、回身進觀。 道僮已將洗抹用具及清水等擺在靜室門外,此時照例全現任何人都需回避,老觀主靈修道長抬頭一望,忽然愣住。 現在他明白自己為何數日來心緒不寧之故,原來當他記起要洗抹那塊牌匾之時,不覺聯想起那支斷腸鏢。十二年悠長的時間過去了,他仍未知道那支名震宇內的斷腸鏢是個什麼樣子?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饒他靈修老道長修養功深,也不禁心中留下痕跡。這一著相,即受魔侵,竟然不時冥想那支斷腸鏢的形狀。 靈修老道長愣了老大一下,突然決定把那支斷腸縹拿下來解開包裹看看,以便和心中所揣測的形狀印證一下,在他認為既不生覬覦之心,自己是修道的人,看看有何妨礙?於是在牌匾後取下一個小包裹,拿到靜室裡。 那塊青布經過十二年之久,已經顯見褪了顏色,解開來時,只見一個長方形的錦盒,盒上鑲著一圈珍珠,圓潤潔白。當中一顆特大的珠子,雖然大白天,仍然隱隱現出一圈光暈,這便是凡間稀世之寶夜明珠,旁邊那一圈珍珠,則對武林人極具誘惑,可以用來配製靈藥。 靈修老道長鑒賞了好一會兒,這才揭開盒蓋,但見盒內白綾為底,托著一支細小的金鏢,形式拙朴而古雅,和如今武林用的鋼鏢並不盡同。 金鏢一邊有個鈴印,乃是「淮南」兩個篆字,另一邊則刻有兩排小字,分為六句,字作八分體,奇古堪賞。靈修老道長細細一看,忽然呆住不動,良久才籲口氣,輕輕念出末一句「時人應不識」五個字。 他一邊把這支稀世奇寶依舊包好,一邊想道:「怪不得此物所至之處,禍咎隨之。敢情不但盒上的明珠盡是稀世奇珠,盒中的金鏢更是已洩漏了天機,誰要是能參透縹上刻著的六句秘訣,立刻功參造化,有神鬼莫測之能。我練的乃是玄門正宗功夫,故此雖然不能立時參悟,但卻明白乃是內家無上妙訣,假以時日,我定能將之參透明悟,那時候雖集天下高手,尚不足以擋我之一擊。」 想得興奮,熱血把頭都沖昏了,便沒有發覺廊角人影一閃而隱。他把寶物放回原處之後,便敲雲板命人把洗抹之物拿走,然後跌坐靜室之中,墜入冥想沉思之中。 這一坐三晝夜不言不動,觀中道侶也不以為奇,這時觀中甚是熱鬧,不但青城派上元觀的弟子都聚齊了,還有些別的有名道觀派來的得道全真。 顧聰已回山數日之久,他在七年前已離開青城,除了頭兩年也在這時候回來過之外,直到如今隔了五年才回山,據說是遠遊關外,並已成家立業。眾道侶本也深信不疑,可是後來覺得他不像過去那樣坦純可愛,說話也顯出油腔油調,特別是眉宇間不時流露出奸狡邪詐的神色,於是大都自然地和地疏遠。 老觀主三晝夜靜坐,顧聰到後來便顯得煩躁不安,就在最後的一個晚上,萬籟俱寂,老大一座上元觀悄無人語,而且一片黑暗,顧聰躡足一直走到觀主靜室門外,但見室中懸掛著那盞油燈黑黯欲滅,這是因為老觀主靜坐,便沒有人敢來打擾,連燈火也不敢管。 顧聰裝著有事在門口停步,故作從容地張望,但見老觀主兩道已呈灰白的慈眉,緊緊皺在一起,似乎身體裡甚是痛苦,迥非平日打坐入定時那種舒泰樣子,不禁大大驚訝起來。 「董師叔明天必定會上山來。」他想道:「那時候我在關外所做所為,定然瞞不過像他這樣的大行家,絕不似師父師兄他們那麼容易騙過,因此分必在今晚把那斷腸鏢偷走,到了關外找個地方埋頭煉藥。有一天藥煉成功,即使被這些人找到蹤跡,我也不必畏懼。那天晚上我分明窺見師父把什麼東西放在匾後,可能就是那支斷腸鏢,然而師父武功比我強勝百倍,要是現在飛身上去察看,他雖在入定中,仍然會被他發覺,故此不能貿然下手,以免功虧一費,可是我今晚又非離山遠走不可……」 他那對眼睛骨碌碌轉個不停,卻一直沒有離開靈修老道長的臉上。 越看越覺得師父神色不對,猛可一橫心,跨入室內。靈修老道長眼皮也不抬一下,顧聰面露獰笑,挨近去倏然駢指疾戳向靈修老道長的靈墟穴上。 這靈墟穴屬十二正經中手陽明大腸經,傷者立死無救,靈修老道長敢情因三晝夜來苦思那斷腸鏢上面刻著的內家至上秘訣,已是精殫智竭,故此面色非常難看,他原也知道有人走進靜室,但豈能想到禍生肘腋,居然會發生滅祖弑師的逆事。 就在指風已及靈墟穴之時,靈修老道雙目倏張,鬚眉盡豎,神威凜凜。顧聰心中一驚,指上力量未能完全發出,返身便逃,耳際兀自聽到靈修老道長冷冷哼一聲,知道師父未死,駭得魂飛魄散,急如喪家之犬,超躍出觀,一溜煙逃下山去。 靈修老道長確實全身已癱瘓,尤其是剛才勉強逞最後一點餘力冷哼一聲,嚇走叛徒,此時卻連舉手敲雲板喚人進來也辦不到,只好閉目待死。 翌晨追風劍董毅已到上元觀,那時觀中已一片混亂,董毅聽了觀中弟子報告惡耗之後,匆匆走到大師兄病榻之前,大師兄面色蠟黃,氣息奄奄,不由得目眥盡裂,血淚奪眶而出。 靈修老道長以數十年精修之功,勉強提住那口弱如遊絲之氣,等候董毅。這時摒退眾人,告以斷腸鏢之事,歸咎于自己違背師尊遺訓,擅自妄動該寶,故而遭此奇禍,倒也不能全怪顧聰。因為顧聰若非得知斷腸鏢的藏處,決不會因無法下手偷取而生此毒念,當下吩咐董毅盡速將該寶送回原處。只因靈修老道長個人考慮過,記得當年沈鑒並沒有被殺的消息,只是失蹤而已,故此推想出可能是被修羅扇秦宣真禁錮在什麼地方,而沈鑒乃是鐵掙錚的漢子,多年來甯忍百般折磨苦楚,依然守口不露,故此直至如今,秦宣真仍不得而知該鏢下落,如今一方面追捕叛徒,處以家法,一方面先將該寶放回原處,然後再去找秦宣真,追查沈鑒下落,必要時以該寶交換回沈鑒一命。 追風劍董毅唯唯受命,靈修老道長溘爾永逝,董毅不禁虎目灑淚,想到那斷腸鏢兩度出現,本觀也就迭遭奇禍,不禁也覺得十分奇怪。 這青城派上元觀主大位,當然由大弟子玄光真人接掌。追風劍董毅唯恐叛徒走遠,便匆匆帶了玄均道人和傅偉下山。 董毅在江湖上頗有面子,眼線四放,起初聽說顧聰在江陵,便率兩人赴江陵。但忽又謠聞顧聰已經北上千里之遠,另一消息說顧聰依然藏匿在江陵,董毅立即遣玄均和傅偉北上,不但追查叛徒下落,順便也訪查一下七星莊的虛實。同時還有更重要的一樁事,便是著玄均相機把斷腸鏢放回離襄陽不及百里的南津地方的一個山崗後小潭之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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