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斷腸鏢 | 上頁 下頁 |
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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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黑,但他仍然看得十分清晰,甚至連兩人的表情也看得到。那兩人雖在作殊死之鬥,卻無半點聲息,四下只有晚上的山風掠過樹林,發出淒涼的嘯聲。 片刻工夫,秦宣真也像一旁的玄均道人般,看得非常人神,每當其中一人發招,他便情不自禁地設想應該如何破解,然後攻以何式。 這一來無形中旁觀兩人俱參加比劍,一時鴉雀無聲,落葉可聞。 青城大羅十人劍確是名不虛傳,每一出招,都是青花繽紛,滿天飄落,尚煌的少清劍法相形之下,但見得古樸而威力絕大。 緊張中時間易逝,看看已是天亮時分,兩人已拆了將近三千招,秦宣真確是見多識廣,為當代俊傑,卻也泛起「歎為觀止矣」之感。 山上推出一輪紅日,滿天雲霞綺幻萬變。 從這時起,尚董二人已無奇招,反復重用那些劍法,便變成了對耗之局。 秦宣真這時又把注意力收回,暗中盤算計較,他知道這兩人一是功力深厚,一是劍法特佳,正好扯個平手。看這情形,他們該有一段時間好拖。 「若果我趁他們打到精疲力盡之際,忽然出手,那是毫無疑問可以把他們擊倒,但那邊還有個老道惹厭得很,我想個什麼法子能把那老道引開?」 玄均道人這時也看出是個久耗之局,便在林邊反復往來,不時煩躁地摸摸背上劍把,須知玄均乃是青城上元觀數百道侶中第一高手,功力比師叔追風劍董毅略遜一籌,因此他也能夠極準確的判斷出形勢,他明知師叔久戰下去,必定因內力稍遜之故而失利。 故此心中煩躁異常,但也有可做之處,便是這一仗已證明青城大羅十八劍確是玄奧無比,足可傲視天下。 秦宣真手扣扇柄,躍躍欲動,只要玄均稍為往右多移兩步,便可以趁他心神恍惚之際將他點倒。 天上的太陽發射出強烈的光和熱,把樹葉青草都炙得有點兒萎靡的樣子,原來已到了午後未申之交,一天之中,以這時最為燥熱。 饒他們比劍的兩個人乃是當代劍術大家,此時因拼鬥過久以及對手太強,額上全都微風汗珠。 玄均道人倏然大叫一聲,飛躍入場中。這倒把正待出手的秦宣真嚇了一跳,慍然忖道:「這廝怎麼啦?莫非是瘋了嗎?」 玄均一躍入場中,終南孤劍尚煌怒哼一聲,嘶啞叫道:「來吧,待尚某也成全於你……」話未說完,白虹倏暴漲,忽卷而至,玄均青鋼到已掣在手中,霎時間已拆了五招,這才退得出劍圈。 追風劍董毅驀然收劍,跳開丈許,怒聲道:「玄均你幹什麼?」 玄均一躍到了師叔身旁,大聲道:「師叔咱們走吧!」 尚煌仰天冷笑一聲,道:「想走也可以,但董毅你得將寶劍留下。」董毅勃然變色,怒道:「我還未曾死咧!」 玄均大聲道:「咱們已見識過終南少清劍法,是否天下第一,大家心中有數,師叔啊,咱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董毅一聽真是豈有此理,卻也不能說沒有理,只因他們終非懷有深仇大很,非得以死相拼不可,所以此時要走,也未嘗不可。 秦宣真怒想道:「好個雜毛老道,居然想出這種歪理下臺,幾時碰在我手中,總有點顏色給你瞧瞧。」 玄均又道:「況且咱們還有急事。」他的話光是對董毅說,把個終南孤劍尚煌氣得半死,半晌說不出話。 追風劍董毅回復了平靜,徐徐道:「尚先生若果還有雅興,半載之後,隨時請到青城上元現,董某當倒屐相迎。」 秦宣真從來沒有那麼生氣過,腦中不斷地掠過歹毒的念頭,卻聽終南孤劍尚煌傲然應道:「好,就在半載之後,定到青城一走,那時大概可以徹底領略青城劍法。」末一句說得冷酷異常,說不盡譏諷之意。 玄均道人首先舉步,追風劍董毅跟在後面,秦宣真忽然大喜,想道:「他若墜後的話,我可不能放過這千載一時之機。」 誰知尚煌穿上長衣,也就飄飄走了。 且說傅偉和張明霞兩人進了江陵城,傅偉到原來落腳之地,那是座道觀,師父卻已不在,觀中道侶告訴他追風劍董毅已於兩日前匆匆北上,卻沒有留下什麼話。 傅偉一時沒有了主意,張明霞本要和他分手,自去訪尋沈夫人,但見到他這種無主的模樣,便道:「這時應該是晚飯時刻,咱們先去吃點什麼,再作計較好嗎?」傅偉毫無別法,便跟著張明霞來到一家飯館。 摘星手衛斯在飯館前匆匆走過,張明霞一眼看見,便指給傅偉看,道:「這人腳下點塵不揚,走時有如行雲流水,定是武林好手。」 傅偉笑起來,道:「江湖上盡多異人,咱們別理他。」這時候摘星手衛斯正匆匆往沈夫人處,要趁沈雁飛尚未到達江陵之前,把她擄走。 張明霞噘著小嘴,水汪汪的眼睛在他面上打個旋,道:「好吧,咱們不管,但有什麼話好說呢?」傅偉卻看著她那對水汪汪的眼睛發癡。 不久之後,兩人走出飯館。張明霞已從館子夥計處打聽出沈夫人住處,傅偉因無處可去,便驅馬跟著她走,一會兒已到了沈家門前。 但見那道漆著原紅色的木門,已現出剝落痕跡,那對鐵門環也有鏽痕,正是十年人事幾番新,想那沈夫人能夠苦捱到今日,尚將此宅保存,已非易事,豈有餘力顧及門面光鮮與否。 張明霞下驢上前敲門,門環撞擊出響亮的聲音,這時宅內沈夫人的房間,燈火明亮,那摘星手衛斯剛剛兇惡地問過她一些話,已將一切事情弄得清清楚楚。 這時猛聽門環之聲,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忖道:「莫非是少莊主恰好回來?」 可是面上神色絲毫不變,冷冷道:「現在我要把你帶走,雖然不是好事,但你卻可以趕上和沈鑒見上一面,此言絕非誑語。」 沈夫人聽到這裡,神色大變,忽覺渾身一麻,四肢無力,口噤難言,摘星手衛斯點了她的穴道之後,用條薄被把她卷住,疾如星火般躍出外面。 張明霞拍了許久,並無回音,回頭看傅偉一眼,傅偉忽然十分聰明地在馬上湧身飛上屋頂,眼光一掠,只見一條人影在那廂一閃即隱,心中不禁大詫,便壓低聲音道:「我看到一個夜行人抱著什麼向北跑了,身法極快。」 她皺皺眉頭道:「管他呢,你倒是看看裡面有人沒有?」 傅偉跳下去,打個轉出來道:「沒有一個人影。」 張明霞喃喃道:「奇怪,連飯館的夥計都說她每日從山上回來後,決不出門一步,但她此刻往哪裡去了?」 傅偉一直疑心沈夫人之失蹤,與那夜行人影有關,但怕她說他瞎疑心,便不敢做聲。因為他也明知一個摯愛不渝的人,決沒有可能和江湖人有什麼瓜葛。 張明霞沉吟一下,問道:「你說奇怪嗎?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我見到一間燈光猶亮的房間,大概是她的寢室,地上丟落好些針線等物,好像失手掉在地上似的,因此可能和那夜行人有關。」 說到這裡,張明霞已嬌嗔道:「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呢?」 傅偉跳下地來,聳聳肩道:「我怕你說我瞎疑心,試想沈夫人那種守節……」 張明霞倒縱上驢背,使他的話自此中斷,她招手道:「你也上來。」傅偉乖乖地也躍上驢背,坐在她後面,纖腰入手,雲發拂頷,不禁飄然若登仙境,竟不知那頭白驢已展開奇快腳程,平穩地向北疾馳。 轉眼間已出了北門,張明霞毫不猶豫,策驢直馳。 傅偉定下心神時,早已過了城外沈夫人每日黃昏登臨望夫的小山,他不禁懷疑地問道:「哪夜行人若是匿在城中,咱們豈不是白趕?」 她驀然回頭,玉頰碰著他的嘴唇,傅偉心中咚地一跳,張明霞續道:「如果那人不出城,我們決找不到他,所以只好順這條大路往北追趕,你說這樣不對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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