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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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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觀雖然不算規模頂大,但殿宇連綿也有十來進,兩邊還有許多院落,花木幽深,地方雅靜,實是修真好去處。 阿秀毫無忌憚十分大膽之人,何況現在被胡真人看中要獻給令狐教主,在諸天教地方行走還有甚麼好怕的? 她雖是行動緩慢,但眼睛仍然很尖(做扒手兒眼睛不尖那就只好餓死了),所以居然被她看見冰雪二老之一(她還認得是天羅包冰)倏然隱沒。包冰本來坐在廊上一張籐椅裏,而他顯然是看見阿秀才躲開的。 阿秀也不理會,左繞右轉信步亂走,但眼睛卻銳利如鷹隼,任何最隱僻的角落都逃不過她眼睛。 其實她找的正是隱僻不會被人發現的藏身地方。「躲藏」本是她的慣技,何況就算終於被搜出來,亦沒有甚麼大不了的事。 她轉了半天沒有失望,有個院落特別寬大,花樹錯植不說,還有山水之勝。 所謂山水之勝當然屬於象徵式。「水」是一個不規則形狀而面積也不大的池塘,池水清澈游魚可數。 「山」卻是真的山,是一座平地湧起高約十丈的石山,靠院子這邊石壁峭直。不但有山的味道,也同時成為天然生成的圍牆。 石山左邊房子不算大,走廊上只有兩道房門,一道垂著幼細潤澤的湘竹簾,另一道則是厚身純碧的帷幕。這兩道門簾阻隔了外面的目光,使人看不見房內光景。 阿秀站在月洞門外忙忙碌碌地望了一陣。 由於她既要觀察爬滿籐蘿的石山峭壁,又要查看廊上房間有沒有動靜,故此眼珠轉來轉去甚是忙碌。 石山峭壁上的籐蘿又多又密,籐葉把石壁染成一片碧綠。不但如此,在靠右邊角落還有一個葡萄架,推波助瀾地籐葉蔓生,變成一片爬籐的清涼世界。 阿秀不理會那道張掛綠色門簾房間,因為她固然瞧不進去,但房內之人也瞧不出來。只有那道竹簾房門甚是可慮,房內如果有人,可以看見外面情形而阿秀卻瞧不見裏面。所以她盡力放輕腳步走過去,輕輕掀簾張望。 只見那是一間很大像書房的屋子,窗明几淨,四壁都掛有字畫。左右兩邊牆壁有些書櫃書架,堆滿了書籍。右邊有張紅木雲床,床邊几上香爐內兀自篆香裊裊。 阿秀立刻轉身輕輕走落院中,一直走到葡萄架邊。這時絲絲春雨已灑在她頭上身上。 阿秀居然不管籐枝籐葉一片水濕,竟自一頭鑽入架後。那葡萄架後面就是石壁,也有密密籐蘿長滿。但阿秀卻掀開籐蘿擠身入去。籐蘿後面居然有個凹入石洞,洞口很窄高度也只有四尺左右。 不過阿秀已經覺得很寬大,容容易易就閃入去。那片籐蘿彈回來仍然封住狹窄洞口。 阿秀雖然必須佝僂著身子,但只要這道石縫能遮擋風雨,她擔保自己可以用這種很不舒服的姿勢躲上三五七日之久。從前她做扒手兒逃走之時,比這裏更不舒服的地方也躲過,一躲就是好幾天,也沒有東西吃。 所以她既不考慮舒服不舒服,亦不擔心蟲蛇。她只想起董耀那對小眼睛露出焦慮惶急神情,便不禁快意地冷笑一聲。 她把雨傘擱在旁邊,慢慢回頭瞧看這道石縫究竟有多深? 這一瞧之下不覺呆了,原來她身後兩尺之地豁然開朗,竟然真是一個不小的石洞。 欲知那石洞究有多大?欲知裏面是潮濕或乾燥?只有進去親眼瞧瞧才知道。 她毫不遲疑倒退著進去,轉身一望,不禁又是大吃一驚。 原來這石洞內兩邊壁上都點著燈,地方不小,竟有三丈方圓。地面平整潔淨乾燥,有一張床,一張圓桌和兩張圓櫈。 然而使她吃驚的不是這些佈置,而是床上居然有一個人盤膝打坐。 這個人當然已被她驚動而睜大眼睛。他年紀最多不過廿餘歲,樣貌清秀斯文,那種吃驚樣子似乎有點滑稽。 阿秀本來就很悍潑,這一眼瞧正那年輕男子很老實、很稚嫩(沒有江湖經驗)的弱點。那裏還會放過?冷冷笑一聲:「你是誰?」 年輕男子定定神,回答時聲音很溫柔:「我叫阿道。你呢?」 「我是阿秀。」她又冷冷笑一聲:「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你為何躲在此處?」 阿道愣一下才回答:「我已好幾年沒有到這兒來,你看床上桌上都是灰塵。但好幾年前我跟我師父住在這玄天觀之時,我常常躲在這裏。」 「這樣說來這地方是你的了?」 「那也不是。只不過我找到這地方,後來就常常躲在這裏。有些人很討厭,我不想碰見,便總是躲到這兒來。」 「這就是了。」阿秀聲音中透出了解和同情意味:「我也試過躲那些可憎可厭的人。現在你打算躲多久?」 阿道遲疑一下道:「我還不知道。」 阿秀拿出兩個小包裹,放在桌面,解開來一包是燒餅,數了一下共是十個,另一包卻是一些梅杏桃子,還有八支指頭般大小的嫩白春筍。 她把所有東西平分兩份,分放兩塊包袱布上。「我們一人一份。你想躲得久些,就省點吃,吃完別跟我要,餓死渴死是你自己的事。」 阿道拍拍腦袋,恍然道:「對,我竟然忘了帶點食物來。謝謝你啦。你準備躲多久?」 阿秀搖了搖頭,忽然嘆了口氣不再作聲。 阿道倒也精乖聰明,竟不再問。 過了好一陣,阿秀怒聲道:「你幹嗎眼睛發直一直盯住我?我臉上又沒有花。你覺得很好看麼,混賬……」 阿道吶吶道:「你……你是很好看。但……但我只是心裏納悶才瞧你。你究竟躲誰?為何躲到山上的玄天觀來?」 阿秀哼一聲:「你呢?你還不是跑到山上來麼?」 阿道柔聲道:「我不同。我本來就是修道的人,修道人不躲到道觀躲到那兒好呢?」 阿秀皺起眉頭:「你是不是諸天教的人?」 阿道小心翼翼道:「我是。但那是因為我師父的關係。」 阿秀果然初時瞪眼睛後來才又恢復和平樣子。「既然你師父是諸天教,自然你也沒有辦法不是諸天教了。」 「諸天教很不好麼?我真不知道。」 「好個屁。」她還罵了兩句又粗又髒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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