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白骨令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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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元任身形一動,已到了房門,掀起房簾一看。王若蘭差點兒昏倒在地上,她知道董元任天性殘酷嫉妒,只要讓他瞅見男子背影,已足夠使他把自己凌遲剮死。 董元任回頭,冷笑一聲,王若蘭更加驚懼,渾身發抖。 歇了片刻,她倒已想開了,與其不死不活,像隻樊籠中的金絲雀。日夕和不愛的人相對,倒不如死掉。她勇敢地抬起頭,只見董元任一雙虎目,凝視著屋頂,鼻中又冷笑一聲。 「相公……你笑甚麼?」 「沒有甚麼!」他忽然被她驚醒似的,瞥她一眼,緩緩道:「我這叫做眾叛親離,也許是我平生殺孽過多之故,但我可不相信這一套……現在,只有你在我身邊了……」 王若蘭吁了一口氣,款款走到房門,探頭一看,裏面空蕩蕩的,那有一絲人影。不由得芳心一沉,不知他躲起來抑是已經跑掉?但她忽然又湧泛起一股憐憫之念,走到董元任身邊,撫著他的胸膛,柔聲道:「相公,你放過那些人吧……」 「甚麼人?」他愕然問。 「那些和你有仇的人,還有那些激怒你的人,請你放過他們吧!我跟你再遷到別的僻靜地方,和你終身廝守……」 七步追魂董元任呆了半晌,嘆口氣道:「你這幾句話,乃是我一直最渴望聽到的話,這足以證明你對我尚有感情……」 他頓一下,惘然道:「但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要我做甚麼都可以,但我一定要懲戒那些背叛我的人……」 許許多多的事情,就是像這樣般差錯了一點兒,便再也無法收拾。同時一個人若是昧著良心,作惡不息,那就等如不斷地製做毀滅自己的火藥,總有一天,有人會燃著那根藥引,轟一聲把他炸燬。 且說那韋千里因想起董香梅,心潮起伏,同時也從老莊主口中,證明了自家確有一身武功。於是那豪氣雄心排空裂岸地衝擊不休。 他奔出董府,忽又折回頭,左張右望,居然被他找到帳房。 帳房中寂靜無人,他壯著膽子闖進去,只見銀櫃上有把鎖頭,他伸手一擰,那鎖頭隨手而脫。 猛聽室角裏有人「唔」了一聲,把他強自放大的膽子嚇得一縮,打個冷戰。 掃目一瞥,只見屋角處有張躺椅,鋪著厚厚的棉褥。椅上躺著一個人,滿面紅光。 那人又唔一聲,然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定睛看時,敢情是帳房先生喝醉酒,睡在此地。剛才只是醉中咿唔兩聲,倒不是發現他的緣故。他吸一口氣,想道:「以後我可不能這麼膽小,老是驚得一身冷汗,其實縱使有人,我把他一下子擊倒,又怎樣呢……」 想是這樣想,但此地到底不可久留,忙忙打開銀櫃,只見裏面白光燦然,銀子無數。 「這些銀子全都是不義之財,我何不通通拿走,賑濟窮人?」 眼珠一轉,便走到帳房先生那裏,朝他腦袋擊上一掌,那帳房先生登時張大嘴巴,口流白沫。他心中一陣歉然,只因他怕那帳房先生醒了叫喚,故此運點力量照著紫府奇書上擊敵手法中的一個部位,拍了他一掌,那知立刻口吐白沫,嘴巴也張開了,倒不知是生是死。是以為了一條人命,不禁十分歉然。 但他不能耽擱,趕快把那帳房先生揪下來,拉開那條棉褥,回到銀櫃之前,鋪在地上。之後便開始動手搬櫃中銀子,搬了好大一堆,那怕沒有千兩以上,這時就怕棉褥承不住重,只好罷手。 在搬銀兩之時,已瞧見有一層暗櫃,這時弄開一看,敢情全是一條條的赤金,共有十條。當下忙忙把金條藏在自己囊中。 他迅速地用棉褥包好銀子之後,單手提起來,宛如無物。溜出天井,四顧無人,便躍出董府,直奔出城。 他已盤算好一個笨主意,便是趁這刻天才入黑不久,離天亮時還早,趕緊盡力施展腳程,走得越遠越好。以他的腳程而論,要是盡力奔馳到天亮,起碼也得走出七八百里地,董府之人如何能追得著? 這條計策甚妙,他不但真的這樣辦,而且一連奔了兩晚,白天則躲起來大睡特睡。當然他也沒有法子睡上一整天,剩下的時間便找出那紫府奇書,細細學那「九陰掌法」。 要知道他以前是因為這套掌法變化甚多,書中圖畫的虛線太多,叫人看得眼花繚亂,還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因此他一直只懂得十餘個式子,這十幾個式子總算能夠貫串下去,以後他便沒有再加研究。現在他已發現這些架式的妙處,因此他又開始用心研究。 第三天,金陵城中出現了一個風度翩翩的華服少年。這少年不但衣裝華貴,人更長得俊美,這少年正是韋千里。 原來他忽然想到若要追蹤董香梅,這樣晝伏夜出,那能碰得上?故此第三天他便購置衣服,弄了一匹馬等等,任誰看了,都以為他是濁世佳公子,那知他竟是幼遭無數苦難的韋千里。 他在金陵逛了幾天,游過附近許多名勝。說也奇怪,當日他猥猥瑣瑣,完全是天生做賤役的骨格。如今一換上華服,不論談吐舉止,都變得十分大方。相貌又長得俊美,誰都認定他是個世家子弟。 流連了幾日,便揮鞭北上,這時,那一大堆銀子都已變成銀票,隨身攜帶,囊中還有十多條赤金,真是囊中充裕,季子多金。 如今換了方法,曉行夜宿,途中不時發現榆樹莊的標記,但他坦然不懼,反倒一點事情都沒有發生。甚至他有時明明碰上榆樹莊的爪牙,因為身上帶著暗記,他能夠認出來。但那些人見到他,都沒有鬧出事,說得確切一點,毋寧是那些人反而露出懼色,趕緊躲開。 他也莫名其妙,但也置之不理。只因他至今尚不知榆樹莊被破之後,七步追魂董元任重復出山,召集舊部,重新部署。 這天他已到達廬州,入店投宿,忽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商人,向他微笑點頭。韋千里一打量,認得此人原來是路上屢屢碰到的陳掌櫃。只因路上見得多了,這次恰恰投在同一客店,出門人原本容易攀交,是以那陳掌櫃便向他招呼。 韋千里把行李安頓好,看看已是晚飯時候,便出店找個飯館子。那飯館內高朋滿座,鍋杓之聲響個不停。韋千里一看竟然沒有空座,便回身欲走。忽聽有人叫道:「韋相公,請到這邊來吧!」 他回眸一瞥,原來在靠右邊一副座頭上,陳掌櫃一個人獨酌,這時已站起來招呼他。 韋千里瀟瀟灑灑地走過來,引得整個館子的客人都注視不已,暗中同聲讚歎這個標緻人物。 陳掌櫃道:「相公敢是要用晚飯?此地生意太好了,難得等到獨座,如不嫌棄,就在小弟這兒一同進食如何?」 韋千里自己讀的書頗多,見那商賈話說得不俗,便笑道:「多謝陳掌櫃的美意,只是小生那好相擾?」 陳掌櫃趕緊把他拉入座中,另外叫了幾個菜。閒談了幾句,韋千里才知道這陳掌櫃的名叫陳進才,做的是糧食買賣,這趟來廬州,正要運些食米回去。 他也問起韋千里身世,韋千里早已編好一套,便道:「小生祖籍許昌,這次費了許多唇舌,才說動嚴親,准許出門遊玩,因此走了不少地方,開了許多書本上沒有的眼界……」 陳進才藉著酒興,慨然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在下年少時也讀過幾年書,後來因生性疏懶,轉而學武,可惜都沒有成就。現在稍可安慰此心的,便是曾經遍游天下。」 兩人又飲了幾杯,談得十分高興。陳進才後來便滔滔不絕地說些武林軼聞給韋千里聽。 翌日,陳進才陪同韋千里到處暢遊。陳進才十分真誠地表示過他覺得韋日昌(韋千里的假名字)十分對勁,捨不得立刻分別,故此準備陪逛個三數日。 韋千里直覺地感到這個陳進才並非假意,自然也極樂意得到一個好朋友,於是不免也露出依依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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