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白骨令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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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瘦老頭忽然走將出來,瘋瘋癲癲地大笑數聲,細看又似在哭。他走到我眼前,我看也不看他,心中認定這些隱身風塵的人,各有護身的一套玩意兒,我可不值得去理睬,惹翻我時,一掌打死,省得囉囌! 那瘦老頭在我身旁站定,歇了片刻,見我沒理睬他,忽然又走回座位去了。我深知黑蝙蝠秦歷的造詣功力,這時見他略略屈居下風,便低聲指點他的招數。早在敵招欲發之前,制機佔先,果然秦歷一連三招,便將孤雲劍客攻退五六步。本來在兩人交手之時,出聲指點,大犯武林禁忌,但我卻存心激那兩個老頭出手,故此這等做法。 我再指點兩招,孤雲劍客又被迫退數步。果然兩個老頭子同時阿叱一聲,齊齊起座。我一看兩人上來,那還得了?連忙仰天大笑一聲,故意叫他們兩人同上。 兩個老頭子這才知道一時急了,齊齊起座而鬧了笑話。當下商談幾句,結果由金蜈蚣龔泰出來。那瘦老頭子又離座走過來,我在這個當兒,繼續教了兩招,把個大名鼎鼎的孤雲劍客迫到差點兒歸了座。 黑蝙蝠秦歷仍在疾攻猛打。我一見老頭子出來,自知分心不得,忙命他退回,於是兩人乍分,秦歷收筆倒縱飛回,那邊的孤雲劍客兀自橫劍瞪眼,甚是氣憤。 驀然廳上有人咳嗽一聲,那嗽聲顯得中氣內力俱已臻達化境。我不由得心中一駭,暗想此人功力遠在我之上,轉面看時,敢情師父穿著一件白紡綢長衫,足踏無憂履,一搖三擺地走出天井來。金蜈蚣龔泰抖丹田朗朗長笑一聲,屋瓦也為之震動。 他還未及說話,師父身形一閃,宛如行雲流水般到了我面前。金蜈蚣龔泰饒他武功高強,經驗豐富,這時也禁不住身形一挫,面上微微作色,甚是戒備的樣子。 那知師父連望也不望他一眼,一逕向那瘦老頭子躬身一禮。 這情形使眾人,不論敵我全都愣然瞪口。我一瞥他們的神色,便知道敢情連他們也不知道這位瘦老頭子的來歷,怪不得方才坐在末座。 『金老前輩別來丰神如昨,還記得當年鼎湖峰初陽洞外的小僮麼?』 那鼎湖峰又名仙都,即道家第二十九洞天,相傳黃帝軒轅氏在此跨龍升天。 瘦老人搭垂的眼皮第一次真個翻起來,敢情這位瘦老人眼內有一層薄膜,遮擋住真正眼神。這時雙目一翻,精光電射。 『哦?你是西門陽冰的弟子?』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這瘦老人之言一出,全場震駭,便連薄師叔也大見訝愣。這是我當時注意到的!」 董香梅道:「你倒是很注意師叔的動靜嘛?而且,為甚麼你不先出手而任得歐陽師兄們受傷呢?」 小閻羅曲士英用力瞧她一眼,率然道:「我就是打心中討厭他們三個,自家也說不出是甚麼緣故?」話說完,目光如隼,凝視著她。 董香梅啊了一聲,忽然回味過來,便搖搖頭,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小閻羅曲士英微笑一下,繼續原先話題:「那時師父立刻應聲道:『正是晚輩董元任。』 瘦老人忽然鳴金振玉般長笑一聲,眾人但覺聲音入耳,似乎直鑽入心,甚是麻癢難受。 『怎的老丈又是千慮一失,偏偏碰上你這孩子?』這瘦老頭竟然喚師父做孩子:『兩番都是白骨門的人,你大概已盡得西門陽冰的真傳了吧?』 師父恭言相答道:『晚輩豈敢妄比先師?』 瘦老頭沉吟一下,然後環顧眾人一眼,只見一干人中,別說年紀較輕的,便連青陽老道和金蜈蚣龔泰兩人,也自面露詫駭驚疑之容。顯然這兩人仍不知他是何許人,當下大不服氣地搖搖頭,道:『偏偏趕上你這孩子認得我,這樣說來,我豈不是要走開?』 師父朗聲道:『還請老前輩按照昔年規矩,讓晚輩等自行解決。』 『這還有甚麼說的。』他道:『我且問你,西門陽冰是怎樣死的?』 師父猶疑一下,才道:『先師是在四十年前坐化的。』 『坐化?哈,哈!你敢瞞我?』 師父為難地哼了一聲,舉目瞧瞧二師叔。二師叔似乎得到暗示,大聲道:『大哥,你那時雖不在師父身側,但師父的確是坐化的。』 瘦老人長笑一聲,道:『你們白骨門也有坐化的麼?直是走火入魔,火焰焚心而死,仍要隱諱真相?不信再過幾年你們便也知道了……』話剛出口,跟著又長笑一聲,忽地一旋身,風力捲刮得四面的火炬全部搖晃不定,眾人一眨眼間,已不見了他的人影。 這等來去無蹤的最上乘內家功夫,比之師父馳名江湖『七步追魂』那種躡空蹈虛的身法,更見高明神妙。連師父也因之而嘿然無語,眾人更不必說了。 歇了片刻,師父忽然仰天大笑道:『我說,青陽道長和龔老師俱是當代高人,怎會不識這位前輩來歷?哈,哈!』 青陽老道人和龔泰齊齊面上變色,十分掛不住的樣子,卻又不能因此事而發作反譏,情形甚是尷尬。 『想這位三危老樵金莫邪年逾百齡,早在四十年前,已經算得上是海內風塵俠隱中三人之一。如今更是碩果僅存,足可獨步天下。我董某若非識得來歷,按他的規矩予以道破出來,使他撒手走開,只怕今夜白骨門一場禍劫萬難倖免,哈,哈!』 那得意的笑聲,使對面兩個老頭子都惱恨之極。青陽道人驀然離座,走出場中,正好和金蜈蚣龔泰站個並肩。他先向龔泰稽首道:『龔兄這一場請讓貧道先上。』 金蜈蚣龔泰一拱手,道:『道兄可要小心。』說話間已退開一旁。 青陽道人近年來都在峨嵋隱修,從不下山。名望極重,這刻想是甚忿師父奚落嘲諷之言,故此一反早先持重的態度,挺身索戰。師父可真不敢輕視人家,驀然抄起衫角,掖在腰間。卻見那青陽道人也將道袍掖起,神態甚是慎重。這兩位都是一代名家,別說旁的人立刻露出緊張之色,便是金蜈蚣龔泰那般成名已久的人物,也有點沉不住氣,不自覺地露出蓄勢而動的神情,我連忙走過去,離著他不過五尺左右,這樣若然等一會他有所動作,我便立刻可以伸手攔截。 青陽老道人冷冷道:『董元任你還漏了一樁,方才那位老人家說,你們白骨門的人,終必要走火入魔而死……』他歇了一下,兩道電光也似的眼神,掃過我們這邊的人,果然薄師叔歐陽兄弟等人俱都翕然作色。他又繼續道:『貧道本可任由你們惡滿自斃,但武林朋友以及一些善良百姓都等不及……』 師父冷叱一聲,截住他的話,道:『牛鼻子老道你有甚麼能耐?居然冒這種大氣?依我看來,峨嵋劍法雖然高明,卻仍未放在董某心上。』」 董香梅忽然插嘴問道:「究竟我們白骨門功夫是不是結果會走火入魔?」 小閻羅曲士英道:「我想是吧。以我本人而論,便隱隱有這種感覺。照事後師父與我講究時說,咱們的功夫,蓋世無雙。但越是神妙高明,便越發危險。試想那三危老樵金莫邪年逾百齡,只因他練的是內家正宗太乙玄功,故此能保遐齡。但若以咱們白骨門功夫練這麼久日子,則比他可要超出許多。即是說咱們白骨門的功夫能夠速成和威力極大,冠絕天下。可是毛病也在這裏,進境和威力越大越快,則危險越甚,這其中一個主要的原因便是咱們白骨門一部秘笈已經失掉……」他沉吟一下,又道:「奇怪,既是秘笈之故,為甚麼師父又說即使找回那本秘笈也沒有用呢?」 董香梅道:「那麼我往後不再練功了。」但聲音並不堅決。「後來又怎樣呢?」她又問。 「後來麼?」他稍為想了一下,便繼續敘述下去。 「薄師叔在座位上忽然大喝一聲,鐵拐一頓,噹的一聲大響過處,他整個身軀已借這一頓之力,飛將起來,疾落在師父身側。只見他獨足柱地,舉拐指著青陽道人道:『老雜毛有甚麼本領,居然這等狂妄,今晚本莊主先教訓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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