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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胡猛並非沒有內家真力,只不過他頭腦遲鈍,一直都不曾運內力相抗。直到把對方挑上空中,見對方並不鬆手飄落,這會兒才轉念運用內力相抗,剛一運功,尚未發出,對方一陣絕強的真力已襲入掌心,登時渾身又是一陣難過,胸腹之間作悶欲嘔。

  朱玲倒沒想到經過三番兩次提醒胡猛之後,那渾人還不會早早運內功拒敵,此時一看形勢不對,嬌聲喝道:「胡大叔,用左手打他一拳!」

  胡猛一時之間無法分析這樣做法對是不對,如命左手握拳向空中遙遙力擊出去。

  扁擔上面的黑心腳伕陸貢因全身真力貫注在鐵扁擔上,因此他雖然左手使出一招「燮理陰陽」,封閉對方拳力。但那胡猛一生鍛鍊拳掌,這一拳威力之強,當真出人意料之外。陸貢一招封去,忽然大凜,疾然右手用力一按扁擔,身形側飛出去。

  胡猛丟掉那支鐵扁擔,大踏步追過去。陸貢斜斜飛開兩丈,落在地上,口中哼了一聲,差一點站立不穩。雖見胡猛追來,卻也無法再逃。

  胡猛舉起拳頭,正要擊去,忽聽後面有人冷冷道:「胡老師的一身硬功及神力,當真武林罕見。」

  他回頭一瞥,只見那形如童子的人,已跟到身後一丈之處。

  他瞧著龔勝長得跟個孩童一般,面色潤紅有如嬰兒。一開始時和朱玲說話,口氣甚善,是以不知不覺已對他發生好感,那知這個老魔頭平生殺人不眨眼,尤其是名震武林的「混元一炁功」,能夠傷人於尋丈以外,任何高手碰上這老魔頭,都甚為忌憚。

  陰陽童子龔勝又道:「陸香主硬擋你一拳,左臂骨已折,同時內力消耗太多,目下無法再戰。胡老師若然再施毒手,便非英雄行徑。」

  胡猛道:「小兄弟你說得對,我老胡不打他啦。」

  朱玲一個起落,已到胡猛身邊,微笑道:「胡大叔運足真力,準備出手。」

  胡猛深深吸口氣,道:「已經運足真力了。」

  朱玲望著龔勝,道:「龔香主的混元一炁功天下武林無不聞名色變,如果你施展出來,我們說不得只好拚一拚了。」

  陰陽童子龔勝退了兩步,目光向四周一掃,只見西門漸等四人不知幾時已停止搏鬥,四個人都直在喘氣。他暗暗一皺眉頭,疾然躍過去,招呼道:「西門香主,今日之局……」只說了一句,便突然停住,原來他已看出西門漸面上一派茫然的神情,同時雙目呆滯無光,分明神智不清,同時武功也大大減弱。不但西門漸是這樣,鄭敖等……人莫不如是。

  他哦了一聲,目光掃過史思溫及超力和尚孤木道人,輕輕點頭道:「原來都中了迷藥啦!」

  白鳳朱玲應道:「不錯,龔香主可有法解救?」她口中說著話,眼看胡猛已遵命走到那邊去,便又問道:「龔香主可有法子?」

  龔勝道:「老朽對迷藥之道很少涉獵,恐怕沒有法子。」

  朱玲突然轉目向那個臂上架著蒼鷹的勁裝大漢道:「這頭鷹是甚麼來歷?」

  那勁裝大漢怔一下,龔勝卻答道:「恕難奉告,請玲姑娘原諒。」

  「你!」朱玲曼聲道:「你可瞧見了麼?胡大叔離那廝不及一丈,我只要一出口,他一拳便可把那蒼鷹擊死,龔香主你想保全這頭蒼鷹呢?抑是守秘不言?」

  那架著蒼鷹的勁裝大漢懾於胡猛的拳,動也不敢動。

  陰陽童子龔勝看看形勢,知道若是自己硬要過去保護那頭蒼鷹的話,中途勢必被白鳳朱玲出手攔阻,同時她發令教胡猛下手擊斃那頭蒼鷹,便變成無法兼顧,反成僨事之局。

  這老魔頭飽經風浪,閱歷豐富,豈肯輕舉妄動?當下淡淡一笑,道:「玲姑娘別急著要胡老師出手,你不過想知道此鷹來歷,本座並無保守秘密之必要,但陸香主目下臂骨斷折,且容本座先為他上點藥然後再說如何?」

  白鳳朱玲總覺得今日這老魔好像對自己這一方敵意甚為淡薄,雖然感到他這番話有點拖延時間之嫌,但恰好自己也等候石軒中趕回來,便微微一笑,道:「龔香主儘管動手。」

  陰陽童子龔勝走到黑心腳伕陸貢身邊,取出傷藥,替他接續臂骨,並且包紮起來。一面動手,一面低低道:「陸香主還可以動手麼?」

  陸貢面色泛青,慚然道:「我不行了,連真氣也微受波及,不能調運自如。」

  龔勝卻放心地鬆口氣,道:「目下你雖然不能應敵,但尚可遁走,然而咱們還有個西門香主落在敵手之中,本座如若逞強出手,只恐對他大有不利。」

  陸貢聽他把責任推到西門漸頭上,心中大喜,道:「敝座全憑龔香主調度,雖死無怨,但可惜西門香主已中了迷藥,確是令龔香主為難。」

  龔勝道:「既然陸香主也認為局勢如此,本座只好委曲求全……」這時已包紮好,龔勝轉身走到朱玲面前,道:「敝座相信玲姑娘已猜出此鷹來歷,但須由敝座證實而已。」

  朱玲點點頭,道:「不錯,目下就等你加以證實。」

  龔勝道:「玲姑娘並無猜錯,當初西門香主失蹤之後,教主便考慮用上這一步,但直到數日以前,方始立下決心,內中隱情恕敝座不便奉告。」

  白鳳朱玲感激地笑一下,心想他肯用這等暗示方式,透露出另有隱情,已是難得之極,但口中卻冷冷道:「你說不說都沒干係……」轉眼望著黑心腳伕陸貢,道:「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不過是想把這些人帶走,目下我縱有心攔阻,怕也不易辦到,你們要走就趁早,否則等外子趕回時,恐怕都走不成。」

  陸貢平生最怕石軒中,聞言心中一震,忍不住道:「龔香主,咱們無法救醒西門香主,須得立即飛稟教主。」

  陰陽童子龔勝向朱玲作個會心的笑容,陡然轉身,道:「走吧!」於是這四個突然出現的人,又突然間消失在山坡之後。

  朱玲心中思潮起伏,轉眼望望西門漸鄭敖等人,更加煩惱,又想到石軒中追上那瓊瑤公主設法取得解藥,不知是否成功?他為何還不回來?這些問題都足以使她怔忡不安。而另外在她心深處,還有一個巨大的煩惱困擾著她。這個煩惱的可怕之處,就是在於只有她一個人負擔,旁的人即使親密如石軒中也無法替她分擔。

  她為了避開西門漸和鄭敖的眼光,便請胡猛留在這裏,自個兒躲到一叢樹後,靜候石軒中歸來。

  胡猛一點也不怕那幾個人痴痴呆呆的樣子,得到朱玲的命令之後,便在這些呆立如木雞的人們中間,走來走去,口中唸唸有詞,但那些人根本不會聽人家說話,加之他只是隨口嘮叨,旁人也不易聽得清楚。

  隔了一陣,山口外飛入來一道白影,輕快異常,轉眼間已到了胡猛身後尋丈之處。

  胡猛雖是專練硬功,為人憨渾天真,但感覺卻極為靈敏,不弱於任何武林高手。可是目下他自個兒唸唸叨叨地自言自語,因此聽覺遭受干擾,那道白影飄落地上時,宛如落花飛絮,悄無聲息,是以胡猛無法發覺。

  那道白影落地現身,竟是個身披白羅衣的窈窕女郎,面上蒙著一塊輕紗。

  她靜靜地站了一陣,胡猛已轉個圈子,從她側面走過來。

  那白衣女動也不動,胡猛雖然在轉身之時已瞧見了她,但因她毫無動靜,一時之間倒沒有記起這些人當中並無這個白衣女。

  他走到白衣女身側,稍為停步,口中念叨道:「你們都像樹木,長在地上……又好像石頭,動也不動……我老胡好像……好像……」好像甚麼,卻沒有說出來。他隨即昂然闊步在那白衣女旁邊走了一圈,又轉到白衣女面前,道:「他們都像樹木石頭……但你卻像……卻像……」他定神想了一下,歡喜地接著道:「你卻像一尊菩薩……」

  那白衣女不言不動,果真像廟裏的塑像。胡猛又接著道:「你像菩薩,我老胡好像……好像……」

  那白衣女忽然笑一聲,接口道:「你像個大傻瓜。」

  胡猛愣一下,道:「大傻瓜是甚麼樣子?我老胡從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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