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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石軒中吸一口真氣,施展出絕世輕功,驀然縱上半空,彷彿騰雲駕霧地飛越過高達四丈的殿頂。

  大門外的道人們已聽到有人出來,紛紛回頭瞧看,但這時石軒中已飛越過殿脊,隱蔽住身形。這些道們人都詫訝四望,但那裏看得見絲毫人影?

  石軒中身在半空,尚未踏落殿瓦之上,暗暗一提丹田真氣,身形就像長了翅膀似地向前面疾然飛射,筆直飛到三丈外的大殿邊緣,這才墜下。就在他下墜掠過簷沿之際,陡然伸手輕按殿瓦之上,登時在空中打個觔斗,輕如柳絮般閃入簷下。

  這座大殿高峨廣闊,是以屋簷離地也有一丈五六之高,石軒中閃入之處,正是大殿後面的一道甬門,門上有塊橫匾。石軒中毫不考慮,四肢一縮,滾入牌匾之後,同時之間已輕輕點住愛子睡穴,免得他忽然發出聲音,被人發覺。

  那塊橫匾之後地方有限,他縮起雙腿的話,勉強可以容納。但當他身軀滾落匾後之時,鼻際陡然嗅到一陣如蘭似麝的香氣,跟著數縷強勁冷風,直撲五官。

  這一下猝出不意,石軒中雖然立刻知道敢情是橫匾之後藏得有人,正出手突襲他五官要穴。可是橫匾之後總共才不過三四尺的空間,那裏還能閃避?迫不得已面孔一側,避開要穴部位,左手已貼著自己胸口疾封上去。

  那數縷勁疾冷風宛如有形之物,擊在他臉上,隱隱生痛。石軒中心頭微凜,暗念此人指力如此高明,若然吃他擊在五官要穴之上,縱有罡氣護體,也難免負傷立時昏迷過去。

  要是換了別的人,沒有玄門罡氣護住頭面,這一下也非弄個滿面青紫,立受重傷不可。偏偏碰上石軒中身懷絕藝,並且已達超凡入聖的境界,這一下僅僅覺得面上隱隱生痛。

  說時遲,那時快,石軒中心頭微凜之念,宛如電光石火般閃過之際,左手五指封處,已抓住對方一隻手。

  他五指一扣,身軀已壓在那人身上,但覺對方無論是被抓住那隻手或者是身體,都是軟綿綿的,柔若無骨。這種感覺再加上剛才鼻中嗅到的一陣如蘭似麝的香氣,不必再看也知道匿在匾後之人,必是個女子無疑。

  那橫匾後地方本來就小,但仍然能容納石軒中大半身形,又可測知這位女性必定是窈窕纖巧的身材。

  石軒中五指一扣,卻只用了四成真力。但感對方身體一震,似是甚為痛苦。他在匾後黑暗之處,那雙夜眼登時發揮妙用,迅速一瞧,果然身下壓住一個女子,身穿雪白羅衣,面上蒙住一方輕紗,因此看不清她的面容。

  她的右掌被石軒中五指扣住,左手本可突出襲敵,但石軒中五指之上拂拂傳出沉重無比的真力,制得她渾身發麻,呼吸欲絕,那隻右掌掌骨是快要碎裂般陣陣劇疼,那裏還能出手傷人?

  石軒中一看這女子身穿白衣,面上蒙紗,不由得在心中長嘯一聲,暗想這一回真是機緣湊巧,這個白衣女子分明就是江湖傳說中的「瓊瑤公主」,想不到無意之中,竟被自己制住。目下唯一的遺憾,便是不能開口詢問。他突然心念一動,暗想根據武林中傳說,誰也未曾見過這「瓊瑤公主」的真面目,自己何不趁這機會,先認清她的面貌?

  但這個心念在方寸之間轉來轉去,一時竟無法決定。原來石軒中為人天生光明磊落,忽又想到自己趁著機緣湊巧,把她制住,本來已經不大對,更何況乘人之危,窺看她廬山真面目?這等行徑,固然不是胸懷磊落,行俠仗義之士所應為,其次還有一點,便是石軒中曾有前車之鑑,他在幾年前曾經見過苦海雙妖戚仁君蒙在青紗後的真面目,極為醜陋可怖。當時他就有個感想,認為凡是一個女人,不肯以天生面目示人,必定有極大的缺陷,所以才會用東西遮蓋起來。

  數年前的感想正可以移到現在的情況,這個白衣女郎近來已名震遐邇,武林中無人不知。可是她一直用輕紗蒙住面孔,不用說也因面孔醜陋或者殘缺的緣故,所以如此。

  說時嚕囌,但當時石軒中不過心念一動而已。他微微一笑,施展內家傳音之法,道:「姑娘恕我石軒中無心冒犯,但殿後也有不少道人散佈,石軒中如離此處,恐怕要被發覺……」

  他這種內家傳音之法,只有那白衣女郎一個人聽到,就算此時還有人在旁邊,雖是近在咫尺,也無法聽得見。

  那白衣女被他制住,不但不能動彈,也無法說話。同時面上又有輕紗罩住,連表情也看不見。是以她到底是不是原諒石軒中這種無心冒犯,誰也不知道。

  石軒中把五指上的力量減了兩成,以免對方劇疼難支。然後凝神向殿內聽去。

  只聽殿內傳出那黃衣女冰冷的口音道:「不錯,我知道史思溫的下落,你們有本領把我留下的話,我或者會說出來。」

  石軒中劍眉輕皺,心中已想像得出那黃衣女說此話時,神情何等冰冷驕傲。他曾經和那黃衣女換過兩掌,知道她武功之高,當世罕見。可是目下在殿中七位玄門之士,內中有兩個是天下武林人無不敬重欽佩的一派掌門,其餘五人,也沒有一個不是武林高手,雙方形勢強弱,實在太過懸殊。

  他正在尋思之際,驀覺身軀下面的白衣女手掌一掙。石軒中一身武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反應之靈敏,宇內罕有可與比擬之人。就在對方掙動之時,力量尚未用上,他的五指上已佈滿真力,把白衣女的手掌扣得緊緊。

  這時殿內一陣寂然,那金府真人和太清真人身分甚高。而他們開口說出強要留下一個女人的話,似乎難以出口。這兩位名高望重的一派掌門人既不言語,殿中竟然鴉雀無聲。

  黃衣女緩緩環視七個道人一眼,冷冷道:「武當峨嵋在武林中聲名不弱,誰知都是沒有真才實學之輩。」

  右炎子和白靈官齊齊暴聲大喝道:「賤婢住嘴!」

  黃衣女冷笑道:「我如若怕你們洶洶聲勢,也不敢到這裏來了。」她頓一下,突然聲色俱厲地道:「你們在此大呼小叫,想怎麼樣?」

  白靈官和右炎子被他駁斥得怔一怔,一時都答不上話。

  玄鏡道長徐徐道:「夫人自願擔起重責,今日不能怪出家人無禮,貧道不才,願向夫人請教幾手絕藝。」

  他到底不愧是行將領導峨嵋一派的未來掌門,說話時態度冷靜,又說得不亢不卑,既不示弱,亦不失禮於一個女人。

  黃衣女兩道修眉輕輕一聳,鳳目中射出威光,凝視玄鏡道人一眼,冷然道:「你不行,另換一個。」

  玄鏡道長毫無火氣,微笑道:「夫人口氣真大,但貧道仍然不甘落後,務請夫人賜教幾手。」話一說完,忽然覺得對方的修眉鳳目,生似在甚麼地方見過,印象甚為熟悉。

  黃衣女發覺全殿的人都不言語,便點點頭,道:「既然連峨嵋掌門也默許你出手,足見你有點身分,你輸了之後,大概別人都不會抵賴……」

  玄鏡道長一面思索,口中應道:「貧道雖是籍籍無名的人,但幸蒙武當掌門真人及家師見證,若然貧道輸了,夫人放心離開……」

  右炎子突然大聲道:「請恕貧道無禮放肆,我想先會一會這位口氣驚世的石夫人。」

  黃衣女冷冷道:「你想和我比,還差得太遠,還有一點我要說明的……」

  右炎子怒喝一聲,岔住她的話頭,道:「賤婢自視不凡,誰還怕你?」

  話聲甫歇,倏然一掌隔空劈去。兩下相距足足有一丈四五之遠,但右炎子功力深厚,掌力功夫的確具有驚人造詣,但見狂飆暴發,殿中諸人無不感到風力罩體衣袂飄動。

  黃衣女神情冷漠如故,就像一座冰雪雕成的美人一般,對於右炎子那等威猛的掌勢,視如無睹。直等到掌力襲上嬌軀,她才一揚纖掌,只聽「呼」地一響,右炎子那股隔山擊牛的掌力,被她隨手一掌,帶得方向歪開,徑從她身邊掠過。她雖是輕描淡寫地隨手一掌,但功力之高,已足可教武當峨嵋兩位掌門人暗暗驚凜。

  金府真人沉聲道:「右炎子住手,且待說明白了才動手不遲。」

  右炎子不敢違拗,氣哼哼收回正要續劈出去的掌勢,忽然悟出掌門真人禁止他出手乃是含有深意,原來右炎子素來性情兇暴,因此往往沉不住氣。往昔碰上這個強敵,心氣一浮,非敗不可。故此金府真人當機立斷,先行禁止他出手,待他冷靜下來,那時縱然敗在敵手,也輸得心服口服。

  黃衣女冷笑道:「我沒說錯吧,你還差得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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