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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金瑞憂鬱地走過來,道:「我們再續遊山之舉吧。」

  史思溫道:「金施主不必理會我們,貧道建議不如你單獨再留一會,馮施主與貧道自往遊玩,晚上在三元宮再見便了。」說罷見對方沒有反對之意,便向他一稽首,徑與馮居飄然上山。

  他們到達金頂時,天氣已暮,竟沒甚看頭。史思溫心念一動,便向馮居道:「金施主因見到珠姑娘現身,勢必痴心希望她來相見而不肯去找她,但假如她不打算來與金施主話舊,豈不是害得金施主白白苦等。貧道忽然想到,假如由側面設法探聽一下,於事未必無補。馮施主你即速下山,謹防金施主心事太重,茶飯不思,你可以為他略作安排,貧道這就前赴後山,暗中一探……」

  馮居道:「玉亭觀主此計極佳,小的這就下山去。但觀主可識得後山道路?」

  史思溫搖搖頭,道:「貧道從未來過峨嵋,那識得路徑?」

  馮居道:「峨嵋後山峰巒無數,出名的有七十二峰。小的因來過幾次,彷彿聽說過在天屏峰飛瀑處轉入峰後,別有境界,峨嵋派中的高人及婦女,都住在該地……」

  史思溫問道:「其餘的人呢?」

  馮居道:「峨嵋派人數不少,但都是方外之士,山中寺觀極多,可就不知在那所寺觀之中了。」

  「天屏峰如何走法?你可知道?」

  「那天屏峰十分好認,形狀就像一座屏風似的,矗立天際……」當下他把走法告知史思溫,最後道:「小的僅是聽聞這樣走法,自己未曾走過,玉亭觀主你老請多加小心,尤其必須注意別誤入『仙迷嶺』中,聽說這仙迷嶺中峰迴路轉,最易迷路……」

  史思溫笑道:「你不必為我擔心,回去好好安慰金施主。他如問起貧道蹤跡,你可說貧道設法先查一下虛實,以便日後討劍之時,有個腹案。千萬別把貧道乃是為他而走這一趟的真意告訴他。」

  馮居躬身道:「謹遵觀主吩咐。」

  史思溫等他離開金頂之後,看看天色快要黑了,便向後山疾馳而去,好在這時峨嵋山中的遊人已完全返回住處休息,他便不須掩藏形跡。

  但見他的身形有如星拋丸擲似地在蒼茫群山中起落,眨眼間已翻越過七八座山峰。不久工夫,史思溫已翻上適才那珠兒姑娘曾經現身的相思峰頂,趁著天色尚未全黑,縱目眺望。四下群峰環列,竟不知共有多少。珠兒姑娘有如驚鴻一瞥,此刻已杳無蹤影。萬木蕭蕭,間中傳來猿啼獸嘯,使人恍疑此身已不在人間。

  他整理一下頭上道冠,感慨地流連片刻,便凝眸望著不遠處一座狀如天屏的山峰,略略測度距離遠近,便馳下相思峰頭。

  剛才馮居提及的仙迷嶺,史思溫對此頗具戒心,因為他深知大山群嶺之中,往往會有這等險惡的地方,教人走到筋疲力盡,還出不了亂山,終於飢渴而死。別的他都不怕,就怕在那仙迷嶺中轉上十日八天,雖然終不能困住他,可是這樣非把金瑞他們活活急死不可。是以他一徑向天屏峰飛馳,也不管前面有路無路,決不轉彎。這位崆峒掌門玉亭觀主仗著超世絕俗的輕功,上下危崖絕壁,如履平地。

  天色已完全黑齊,天上一輪明月,吐出微弱的光輝。他忽然停住腳步,側耳細聽。

  前面不遠處,傳來隱隱雷聲。史思溫暗中展眉一笑,忖道:「天屏山飛瀑就在前面,我總算沒有走錯路。」

  這刻他可有點兒累了,於是休息片刻,調元運氣,頃刻間已恢復十分精神。他問一問背上長劍,忖道:「但願此行不須用它,不然的話,德貝勒的事情可能便讓我破壞了……」

  深山中本多野獸,但他一路行來,不但沒碰上,而且在他周圍數里之內,也不聞野獸嗥叫。所有的猿啼獸嘯聲,均遠在十里以外傳來。

  史思溫自家卻沒有注意這一點,邁步向天屏峰奔去,眨眼工夫,已見到在峰腰之處,倒掛著一條長達四丈的銀白水龍,水聲如雷,瀑勢甚猛。他轉向峰後,但覺此峰佔地極廣,因此轉到峰側時,瀑聲已低弱了許多。

  躍上一座石崖,已可以看見峰後情形,首先入目的便是一個小湖,湖水反映出月色,一片銀輝,遠遠望下去,宛如一面銀色的圓鏡。這天屏峰後原是一片平地,極為寬廣,除了當中一個小湖之外,四面尚有極大的地方,卻都是綴有亭樹園林,風景幽美之極。

  史思溫看了一會,忖道:「想不到在峨嵋山中,竟有這麼一處寬廣的山谷,恰恰似是世外桃源。馮居說的峰後別有境界,原來不假……」

  在那緊靠天屏峰腳峭壁處,當中有一座石頭的樓房,兩邊還有數座竹樓。史思溫躍下石崖,便向樓房奔去,穿過當中的亭榭園林時,但覺花香陣陣,送入鼻中。

  那一列依著峰腳峭壁所建的石樓和竹樓,前面卻有一片細草如茵的空地。史思溫無聲無息地走過去,剛剛走到草地中間,石樓上忽然燈火大明,跟著室內出來兩人,躍下草地,手中均持著寶劍。

  這一下,大大出乎史思溫意料之外,只因他來時自問行蹤甚是隱密,而且憑著這一身輕功,決不可能輕易讓對方發覺。他回頭一瞥,只見又有四個人,手提長劍,在四面出現,登時已成了包圍之勢。

  史思溫倒是不怕,只是極為詫異。看這形勢,對方分明早已知道他夜探此地,因此佈下羅網。但他們怎能事先知道?假如真有這麼一個人,遠在自己轉到峰後以前,便能發現他的蹤跡,則這個人的能為,連師父石軒中親自到此,也不敢言勝。

  只見樓上躍下來的是一男一女,在後面出現的四人卻俱是星冠羽衣的道士。他凝立如山,等到對方的包圍圈縮小得只有兩丈方圓,也不拔劍,徐徐道:「諸位道友竟不詢問貧道來意麼?」

  對面兩個少年宏聲喝道:「你夜闖本山天屏谷,行動鬼祟,還用問麼……」

  少年旁邊的少女卻凝眸瞧著史思溫,面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史思溫心中也在暗想,這位少女不是峨嵋派大名鼎鼎的劍術高手珠兒姑娘,可是卻又面熟得很,竟不知是誰?不過他身為出家人,可不便老向一個少女凝視,是以不再看她,只在心中思索。

  後面一個中年道人說道:「鐵谷師弟,這位道友既是另外一人,不可太過無禮……」

  史思溫立刻轉身望著這個輩分較高的道人,稽首道:「貧道無禮夜入貴谷,怪不得凌鐵谷少俠生氣。道兄沖虛自牧,令人景仰,可否賜示法號?」

  敢情那個姓凌名鐵谷的少年,乃是峨嵋派最近一年來大露頭角於江湖的後起之秀。

  他在峨嵋派中輩分甚高,乃是當今掌門太清真人的入室高弟,今年才廿四歲,但自幼練武,天生稟賦奇佳,被譽為峨嵋派自三老以來根骨最佳的弟子,連太清真人也練不成的「三陽功」,這個年輕英俠卻已有了六成火候。是以一年前現跡於江湖,便憑仗手中一柄長劍,使西南一帶不論黑白兩道都為之震驚。此所以史思溫一聽那中年道人喚出他的名字,便知道他的姓氏。同時又知道那中年道人必是太清真人座下弟子,在峨嵋山中,輩分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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