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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〇


  ▼第六十四章 擎天之勢

  白鐵軍道:「一言為定。」他行了一禮,轉身如飛而去。

  大街上,來往的行人擁擠得像是趕集一般,繁榮的市場邊矗立著一棟高大的酒樓,雖說是酒樓,卻的確大有氣派,朱色的大木柱上橫著雕花的巨木,正當中「天下第一家」五個大字龍飛鳳舞。

  這時,在二樓上,靠近窗邊的小桌上,坐著一個虎臂熊腰的青年,他面對著窗口,一面緩緩呷著手中一杯陳年老酒,一面望著窗外的街景。

  忽然,樓梯登登作響,三個魁梧的江湖漢子魚貫而上,那三人一上來便是橫眉豎眼地大喝大嚷,幾個斯文客人連忙躲到一邊去,酒保慌慌張張地趕過來,臉上堆著戰戰兢兢地笑容道:「三位大爺一路辛苦,快請坐,請坐。」

  那三人中一個鷹鉤鼻的漢子大聲道:「趙小二,大爺們喜歡的好酒好菜只管上,咱們是又渴又累,要快點。」

  那店小二連忙躬身答是下去了,這三個大漢走到正當中的一張桌子,各據一方地坐了下來,那鷹鉤鼻子的大漢道:「大哥,咱們這一趟跑到百粵去,雖然辛苦了一些,可是這筆生意也做得真痛快。」

  他對面一個滿臉鬍鬚的漢子咧嘴笑道:

  就是咱們從百粵帶回了那批藥材可也夠瞧的了。

  他身側那個身著白衣的漢子道:「再過兩個月,又是咱們宴請雞角山王大哥他們的日子啦,今年咱們生意做得順利,正好大大地鋪張一下,叫雞角山的好漢一個一個看傻了眼,哈哈。」

  那鷹鉤鼻子的大漢坐下來還不到半盞茶時間,又直著喉嚨大叫:「小二,怎麼酒菜上得這麼慢?」

  樓下酒保連忙答道:「請大爺們稍待,就來了!」

  坐在窗口那青年忍不住皺著眉悄悄回頭向這邊望了一眼,他把手中半杯酒一口飲盡,又倒滿一杯,回過頭,仍然注視著街上的風景。

  那滿臉鬍子的道:「說實話,咱們兄弟三人能混到今天這般地步,王大哥當年相助之德實是不能忘懷,咱們今年是該大大豪華一下,也省得人家說咱們崔家莊的兄弟小氣。」

  那坐在視窗的青年一聽到「崔家莊」三個字,登時怔了一怔,然後用只有他自己聽得到的聲音道:「呵,原來是崔氏三兄,弟在江湖上早就聽說過這三個寶貝的姓名,原來是這般德行。」

  那身穿白衣的道:「江湖上最近風雲變幻,好些多年不見的成名人物,紛紛都重出武林,看到眼前就有一場腥風血雨,倒不如咱們三兄弟,沒事打獵練武,做幾樁單幫生意,過得快快活活。」

  那鷹鼻大漢道:「三弟,你常說過這種沒出息的話,難道你忘了當初咱們歸隱時……」

  那滿瞼鬍子的大漢比了一個手勢,噓了一聲,那鷹鼻漢子就沒有再說下去。

  這時,酒保已經送酒送菜上來,只見各色大菜一會兒就擺滿了一桌,那鷹鼻漢子揭開酒罐來聞了一聞,大叫道:「好酒!」說罷就拼命大吃大喝起來,坐在窗口那少年面對著窗外,似乎對身後一切大嚷大叫完全漠不關心,只是獨自飲著。

  那三個大漢也真能吃,風捲殘雲地把一桌大菜吃得一乾二淨,酒也喝得半滴不存,那鷹鼻漢子喝得紅光滿面,嚷道:「過癮,過癮。」

  那白衣漢子笑道:「你瞧二哥那付餓佬相。」

  鷹鼻漢子叫道:「不能怪我餓佬,實是咱們太久沒有吃好酒好菜了,百粵地方雖然蠻荒,但每程有些異珍奇味倒也蠻不壞,偏是咱們碰見了那瘟神,追得咱們好苦,半個多月日夜趕程每天吃些乾糧白開水,真他媽的活受罪。」

  那滿面鬍子的道:「咱們跑得雖然苦,不過話說回來,那個瘟神簡直厲害得有如神仙,那功夫……唉,實在形容不出來,反正見了他那麼一招一式,咱們這幾十年苦功就像是白練了一樣——」

  他說得口沫橫飛,毫無顧忌,顯然也有個七八分醉意了,那白衣漢子道:「不是咱們說沒出息的話,姓崔的兄弟在江湖上混了那麼多年,旁的不敢說,這一雙招子可是夠亮的了,我崔老三就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等功夫。」

  那鷹鼻漢子道:「那瘟神頭腦好像有點不大管用,時常瘋瘋癲癲的,不過以他的功夫來說,我崔老二敢斷論一句,他一定是天下第一!」

  滿面鬍子的崔老大接口道:「天下第一,沒問題,沒問題!」

  望在視窗的青年聽到他們的這一番對話,似乎暗中注意上了,他頭雖未轉過來,卻是一付側耳傾聽的模樣。

  這時那崔老二又道:「依我看來,那瘟神我半是從西藏什麼地方來的。」

  崔老三道:「何以見得?」

  崔老二道:「試想中原武林裡的和尚,要以少林寺的為最厲害了,可是那瘟神的招式那有一絲像是少林寺的?除了少林寺,中原不可能出這麼一個人物來,而我聽說西藏喇嘛廟裡的和尚經常出些古古怪怪的厲害人物,是的……」

  他還在滔滔不絕地繼續發表他的高論,那窗邊少年只聽到「和尚」兩句,立刻身軀為之一抖,他的臉上現出似驚似愕的表情,然後暗暗冷笑一聲,思忖道:「哼哼,『那有一絲像是少林寺的』?就恁你們這三塊料還看得出什麼少林不少林麼?」

  崔老大摸了摸鬍子,打了一個響呃,一付酒醉飯飽的樣子,點頭道:「二弟說得有理,便是我也這般猜疑。」

  那穿白衣的崔老三道:「聽他說的話瘋瘋癲癲,可不知他對大哥和二哥喝酒喝醉後,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崔老二道:「那天他雖然醉了,可是據我看,那話多半是真的,惟一令我想不通的——」說到這時停住了,崔老大道:「是什麼?」

  崔老二道:「他說這次馬上回中原來,還要發動好幾個高手助他行事,一定要馬到成功——試想以他的武功,怎會還要找人相助行事,才能成功?」

  崔老大道:「不錯,天下還有誰能是他的敵手?」

  崔老二道:「所以我覺得想不通,就是這一點,試想那姓白的小子能有多少道行?他這幾年來雖然在武林中似乎是轟轟烈烈,但這完全是因為老輩高手紛紛歸隱,稍微出色一點的小輩立刻就被捧上天,像咱們弟兄是隱退了多年,那當然是沒話可說的了,但我崔老二可以斷定,那姓白的小子,多半是個浪得虛名的傢伙……」

  坐在窗邊的那青年聽他說出這一番話來,臉上神色更是大大一震,但隨即也就若無其事地舉杯自酌,似乎漠不關心。

  那崔老大道:「反正不管怎樣,那瘋和尚所說的如果是實,那姓白的小子大概就要遭殃了……」

  其他兩人立刻表示同感,然後又借著酒意胡亂吹了一會牛,最後崔老大站起身來道:「唉,酒醉飯飽,咱們該走了。」

  他們三人旁若無人地走出出去,酒樓的掌櫃親自送到樓下。

  那坐在窗口邊的青年這才轉身來,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冷笑,微微搖了搖頭,低聲道:「崔氏這三個招搖撞騙的寶貝,江湖上往往傳出笑柄,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

  然後,他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一種近乎冷酷的嚴肅籠罩在他的臉上,他輕歎了一聲,喃喃自語道:「白鐵軍呵,你的身價愈來愈高了。」

  他把一小錠銀子「啪」地擲在桌上,也不要找錢,便大踏步地走下樓去。

  他走出擁擠的大門,向前面一直走過去,不多時,出了城門,只見一條官道筆直地向前伸展,似乎通向無上的遙遠,他拍了拍衣裳,輕聲對自己說:「這一路上,我可得加倍小心了。」

  天色已晚,他走在崎嶇的山路上,身形快得有如一縷輕煙,忽然,他的腳步慢了下來,因為他看見二十丈外的路當中立著一個人。

  他在黑夜中雖然看不清楚那人的面目,但是他立刻機警地回頭向後一望,果然如他所料,他的身後二十丈外也站著一個人。

  他暗自苦笑了一下,忖道:「崔氏三個寶貝酒後胡言無意提醒警告了我,但是警告有什麼用?到那裡總要碰上的。」

  他放慢了腳步,緩緩向前走,一面打量四面情形,只見兩邊都是陡壁與如削的山石,高達百丈以上,只有當中這崎嶇的小道。倒像是大山中一道深深的裂縫。

  他心中暗暗地想道:「想來當年楊老幫主夜出星星峽,那形勢大概就如眼前這般了。」

  他前行不及五丈,前面那人已開口大喝道:「姓白的小子,今天你還逃得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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