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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那方一坤也不多說,點了點頭道:「兄台請稍待,小弟先把家母棺木埋葬妥當。」

  他就在左邊挖了一個坑,把棺木埋了,還立了一塊木「碑」,伸指在木上刻道:「方母錢老夫人墓」。

  埋罷也不管左冰在旁,便抱頭痛哭起來,哭得好不傷心,嘴裡含含糊糊地不知地訴說什麼,過了一會,他站起身來,伸袖把臉上眼淚抹去,便坐在左冰旁。

  左冰道:「小弟名叫左冰,兄台與那批人怎麼結上的仇?」

  方一坤抓了抓頭道:「小弟實是不識得那批人,大概是家母生前的仇人,家母生前似乎仇人極多。」

  他說道:「伸手就從懷中掏出一大包饅頭來,已被壓成後平餅狀,左冰經過這一段打鬥逃跑,腹中更是饑餓,這時便餐一頓,只覺舒服得很。

  方一坤道:「小弟曾在母親靈前立過誓,除了對一個人外,我終生絕不與任何人動手打鬥,所以無論那批人如何打我,我只有逃跑一條路。」

  左冰心中覺得奇怪,但又不好多問,只好把手中寶劍遞給方一坤道:「這柄劍正好還給方兄。」

  方一坤道:「據家母說此劍名喚『追靈』是柄不祥之物,家父之死即與此劍有莫大關係,據說這劍中藏有一件重大秘密,但是,數十年來,家母不斷推敲研究,卻是什麼名堂也沒有看出來,如今家母過世,留在我這傻瓜子上毫無意義,左兄慧人,還是給你算了。」

  左冰握著那柄劍仔細看了一看,只覺劍身非鋼非鐵,一種柔蕩的暗綠色光茫,劍柄上一邊雕著一條玉龍,刀工十分精緻,栩栩如生。

  方一坤道:「小弟自幼依母為生,如今母親故去,是以忍不住失態痛哭,左兄包涵一二。」

  左冰道:「方兄那裡的話,倒是有一事小弟要想請教……」

  方一坤道:「左兄有事請問。」

  左冰道:「方才方兄說道令堂生前仇家極多,方兄又立誓不與人動手,那麼方兄在江湖上行動豈不危險之極。」

  方一坤哈哈笑道:「小弟自幼至今,二十餘年除了練武無任何其他事感覺興趣,武林高手雖多,小弟打不過他,難道逃都逃不掉麼?」

  左冰從見到他開始,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也是第一次聽到他如此豪放地說話,霎時之間,在左冰心中這大漢的氣度與他的外貌相配極了。

  左冰想問他到那裡去,但確終於忍住沒有問,他站身來,望了對方一眼,道:「咱們就此別過。」

  方一坤拱了拱手道:「左兄後會有期。」說罷便大踏步走了,左冰望著他魁梧的背影逐漸消失,想到自己迷迷糊糊地和他認識,又迷迷糊糊地分手,不禁暗自搖了搖了頭,想到剛才飽餐了頓饅頭,忍不住由衷地道:「方兄,謝謝你的饅頭。」

  但是方一坤的背影已經消失了,左冰轉首望瞭望那個新墳,喃喃道:「下次碰上錢伯伯,一定要問問他鳩首羅刹什麼人物。」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便開始繼續上路,剛吃飽了饅頭,體力完全恢復跑起來又輕又快,他想到這一頓是解決了,可是下一餐卻是毫無著落,於是左冰又微微苦笑一下,自己對自己說:「管他下一頓怎麼樣,反正餓不死的。」

  他一口氣走到日中正當的時分,才停下身來,前面是一片林子,左冰隨便采了一些野果吃了就算了事,靠在樹下足足休息了一個時辰,才爬起來繼續上路。

  夕陽西沉之時,他走出一這一大片莽莽森林,前面忽然出現廣闊的黃土平原,左冰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已經可以嗅到故居的氣息,那無垠的黃土給他一種難以形容的親切感,他的腳步也不知不覺間加快了起來。

  這時日迫西山,餘暉漸弱,大地上也開始昏暗起來,左冰看見前面出現一座破的祠堂,左冰暗恃道:「看這附近無人居住,怎會有個祠堂?」

  他加速趕到那祠堂,這時,天已黑了。

  祠堂外,地上除了一些碎瓦殘磚外什麼都沒有,祠內也沒有燈火,只是一片黑暗。左冰放慢了腳步,緩緩走近那祠堂。

  忽然一陣微風吹來,帶過來一陣血腥之味,左冰不禁暗暗打了一個寒噤,四面張望了一番,卻也看不見什麼,他暗暗想道:「這裡分明久無人居,怎麼有這種血腥之味?」

  他懷著緊張的心情向前摸索,忽然腳下一物一絆,險些跌了一跤,他連忙俯下身來伸手一摸——

  這一摸幾乎使他驚叫起來,他的手措感覺到摸在一個冰涼的臉孔上。

  左冰湊近一看,只見地上著一個魁梧的屍體,再伸手一摸,只覺那人是個光頭,身上也穿著僧袍,竟是一個和尚。

  左冰暗暗皺了皺眉,向左走去,豈料走不了幾步,腳下又被一絆,他只略一伸手,便知又是具和尚的死屍,這一來,左冰心中不僅寒了起來。

  就在這時,祠堂裡忽然傳來一聲輕微而沉重的長歎,在一般的寂靜中忽然傳來這麼一聲幽然的長歎,真令左冰毛骨悚然,他拼命壯著膽向前走去,要想探個究竟明白——

  這時祠堂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大修,是什麼時分了?」

  另一個較年輕的聲音道:「不知道,反正天已全黑了。」

  那蒼老的聲音道:「大覺他們全送命了嗎?」

  那年輕的聲音道:「全完了,唉——」

  那蒼老的聲音道:「大修,你還撐得下去麼?」

  是被喚為「大修」的年輕人道:「師父,大約快要不行了……」

  蒼老的聲音長歎一聲道:「唉,想不到咱們傾寺而去,卻在這裡全軍覆沒,我之罪,我之罪也……」

  那「大修」道:「師傅不可自責,天意如此,咱們出家人認命就是有什麼好氣惱的?」

  那蒼老的聲音道:「大修,你雖是為師的弟子,可是在佛法領悟修為上,卻是超過為師多多,能這麼想,足見心境靈台一片和平,為師雖然經書念得比你多,卻是萬萬做不到……」

  他說到這裡,停了停然後繼續道:「大修,你猜為師此時心中在想什麼事?」

  那「大修」道:「師父在想那批偷擊我們的蒙面兇手究竟是什麼來路?」

  蒼老的聲音道:「知師莫如徒,為師就是想不通那批人個個都是超凡入聖的稀世高手,究竟是從可而來,為什麼要阻擊咱們?」

  那「大修」輕噓一聲沒有回答,過了一會,那蒼老的聲音又道:「大修,你猜為師現在又想在什麼事?」

  那「大修」道:「師父在想咱們大漠金沙寺數世盛名,金沙神功獨步天下,這一次全軍覆沒,如何想個法子能將衣缽傳下去?如何找個人去應明夜之約?」

  蒼老的聲音又是一聲長歎:「唉,大修你深知吾心,可是這只是想想而已,這裡荒僻絕頂,咱們兩人坐以待斃,難道天上會掉下一個天資上乘的人來傳我衣缽?罷了罷了……」

  那「大修」不答,忽然傳來急促的呼吸之聲,蒼老的聲音叫道:「大修,大修……」那「大修」低聲道:「師父……弟子去了……」

  接著一片寂靜,過了一會,那蒼老的聲音長歎一聲道:「阿彌陀佛,大修,汝登極樂我雖入地獄猶歎無門!」

  那聲音中充滿著絕望的哀傷,絕不像是一個和穆僧人說出的話,左冰躲在黑暗中聽得似懂非懂,他只覺得裡面那老和尚這句話似乎包含著許多意思,但是一時卻也不明白,果想之下,一不小心腳底發出一點聲響——

  裡面那老和尚冷哼一聲道:「朋友,這裡我老衲沒死呢,有種的只管進來下手吧!」

  左冰叫道:「大師不可誤會……」

  他一面推門而入,話尚未說完,那老和尚忽地大喝一聲:「咄!你與老衲住口!」左冰被他搶白一句,不覺有些發火,那老和尚道:「你走過來一點。」

  左冰心想:「難道我還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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