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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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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索性睜開眼睛,仰著臉望天空,滿天的星斗都像正對著他微笑,他凝目視著天角最高的兩顆星,明亮的光一眨一眨,像是在對他說:「睡吧,睡吧。」 在左冰的心裡,卻是仿佛又看到了一對如這明星一般模樣的眸子,正柔情似水地望著他,他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對於七妹,那個不幸的少婦,目己所給予的同情和情愛,究竟是使她快樂還是最後反而加深了她的痛苦?一想到這個問題,他便支持不住了,下意識地走入了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左冰在朦朧之間忽然看到了一片乳白色的輕霧,那層白霧逐漸加濃,有如波濤一般在前面滾滾起來,左冰喃喃地歎道:「唉,好大的霧呵。」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嗚嗚的大風刮了起來,片刻之間,就把那濃霧吹散了,左冰輕輕揉了揉眼睛向前望去,只見眼前的景物不知什麼時候全變了,濃霧盡散,狂風怒號吹得漫天都是飛砂走石,在而就在正前方,他看到了一座血紅的半頹城關,在那塵砂彌漫之中若隱若現。 這時,狂風似乎小了一些,但是四面卻隱隱飄出令人毛骨聳立的鬼哭神號,左冰只覺仿佛陡然之間進入了冰天雪地之中,遠處那血紅色的半頹城關忽然之間仿佛到了眼前。 只見那城關兩邊四圍皆無城垣,只是孤零零的一座城關,左面已是半塌,裂痕累累,分明是多年失修的廢墟,城門是兩扇白楊木做的厚門,與那血紅色的城磚襯在一起,顯得極是刺目。 左冰望著那座獨關,心中忽然生出個怪念頭,他身不由己地向前走去,愈是走近,四周鬼哭神號之聲愈是響亮,他壯著膽子再走近幾步,這時,忽然半空出一個人影—— 左冰駭得張口大叫,卻是叫不出聲來,那人影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楚,終於左冰能夠看得清了—— 只見那人白髮蒼蒼,白髯飄飄,身上穿著紫色的錦袍,雙目正癡癡地凝視著下方。 左冰仰目望去,那老人立在空中動也不動,風吹著他的鬚髮亂飄,他只是用一種悲天憫人的奇怪眼光凝視著下方。 左冰覺得奇怪極了,他想走近一些去看,然而這時候那老人的影子突然又間開始模糊了,左冰趕快追上去,老人的身形忽然向前飛,一直飛到那血紅色的關上,左冰凝目望去,城關頭上似乎有三個大字,但是怎麼樣也瞧不清楚,他忍不住再奔近一些,這時天空急然下起暴雨來,雨水如傾盆而至,雷電交加,更加狂風再起,那血紅色的城關與那紫袍老人忽然消失。 左冰顧不得透體淋濕,只是張口大叫,然而就在這時,他聽到耳邊有人道:「錢兄弟——呵,不,左兄弟,你醒來瞧瞧——」 左冰只覺頭上臉上一涼,猛的醒轉過來,原來方才竟是南柯一夢,他一睜開眼,順著白鐵軍的手指方向看,只見滿天烏雲,大雨驟然而至,刹時之間雷震電閃,狂風暴雨,就如夢中一般,倒叫左冰分不出究竟是在夢中還是清醒著。 白鐵軍道:「怎樣?我說得沒有錯吧。」 左冰道:「奇怪滿天星辰怎會突然下起雨來?」 白鐵軍笑道:「跑江湖的不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還算得跑江湖麼?」 左冰想起方才那個怪夢,心中有一點奇異的感覺,但也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覺,他想說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白鐵軍道:「怎麼樣?要不要尋個地方躲雨?」 左冰瞧了瞧身上的衣衫,笑了笑道:「已經濕透了,還躲什麼雨?」 兩人就這樣相對坐在樹下,任那瀑布一般的大雨沖洗著,默默無言。左冰心中暗暗數著,數到三百下的時候,大雨就停了。 天邊漸露曙光,白鐵軍拉了左冰一把,兩人拍了拍身上濕露露的衣服站了起來,看看對方尷尬的樣子,忍不住相對大笑起來。 左冰道:「好久不曾洗過這麼痛快的澡了。」 白鐵軍笑道:「左兄弟你身濕易寒,咱們說不得去尋兩瓶酒來喝喝。」 左冰拍手道:「正合我意。」 兩人攜著手沿著溪水走去,兩岸楊柳枯枝點水,另是一番情趣,左冰慢聲吟道:「江南平蕪,兩岸楊柳枝枯,橋下流水拍枝,堤上行人衣濕,大漠平沙少年,回首揮淚千行。」 白鐵軍贊道:「好詞。」左冰笑道:「東拉西湊杜撰的東西,既不合音律,又不合道理。」 白鐵軍道:「只要聽起來夠味兒就成了。管那麼多咬文嚼字的功夫幹麼?」 左冰但笑不語,過了一會指著前面道:「酒店到了。」 兩人挽臂入店,要了一壇烈酒,便無拘無束地痛飲起來,酒店裡的夥計見這兩個滿身透濕的人一大早就來空著肚子喝酒,個個都覺邪門,但也不敢多言。 只見半壇烈酒下肚以後,白鐵軍身上冒出陣陣熱氣,片刻之間,他身上的衣便全幹了,左冰身上還是濕露露的。白鐵軍拍了拍桌面道:「兄弟,你此去何方?」 左冰道:「也沒有個定處。」 白鐵軍道:「你暫時不離江南?」 左冰舉杯一飲而盡,想了想和白鐵軍相聚之歡,當下道:「大約如此。」 白鐵軍道:「如此甚好,我還有點事情要去辦辦,辦完了再來找你。」 左冰是個極其瀟脫的人,他聽白鐵軍如此說,既不問他要去辦什麼事,也不問什麼時候再見,只是點了點頭,舉杯相邀。 白鐵軍把酒罈拿起來,將最後一口酒灌入肚內,丟了一小錠銀子,拉著左冰就走出酒店,他陪著左冰走到小橋頭上,拱手道:「兄弟,我走了。」 左冰道:「大哥珍重。」 左冰看著白鐵軍雄壯的背影逐漸去得遠了,他返身走回小村鎮,這時旭日已升,小溪畔相繼來了好些姑娘村婦,每人捧一堆衣衫,一起到溪邊洗濯,左冰坐在楊柳樹下,就這麼望著她們擣衣洗衣,肆無忌憚地尖聲談笑,足足看了一上午。 中午的時分,當左冰走入村中去吃飯的時候,他忽然看見兩個漢子正走進村子來,左冰眼尖,一眼便認出那兩人正是那日圍攻金刀駱老鏢頭的其中二人,左冰略為楞了一會兒,便閃身在一處茅屋之後,只聽見那兩個人一路走去,一路談道:「……一向武林中的高手,十之八九全是劍術大師,錯非親眼目睹,怎麼樣也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神奇的刀法……」 兩人匆匆走過,左冰在心中一盤算,暗忖:「莫非他們談論的正是駱金刀的事?」 他忍不住悄悄跟在後面,只見那兩人大踏步走入那小酒店,左冰也低著頭走了進去,斜坐在他們的背後。 那兩人要了酒食,又繼續談了下去,只聽左邊的一個道:「吳兄,咱們從上三個月起就開始嚴密警備,凡是駱老頭的鏢都要搜過,大大小小從未漏過一次,卻料不到那話兒是由鷹揚鏢局押運,就在咱們的眼底下讓人捷足取了去,這真是氣人之極了。」 右邊的道:「老孫你就少點脾氣成不成,那本小冊子莫說人人想得,其實就算你我得著了,也未見得就能怎樣,試想那書上全是古怪的外國文字,豈是你我所能看得懂的?」 左邊的道:「雖說如此,但是只要是練武的人,聽到了這本書怎麼能無動於衷?」 左冰聽得吃了一驚,他暗暗忖道:「古怪的外國文字?……練武的奇書……莫非他們所談的就是指我這一本書?……」 他想到在那山洞中那幾個異族人為了這本書互相施毒手的情景,不由暗暗打了一個寒噤,他暗暗忖道:「莫非是那三個蠻子得了手之後又互相猜忌,終於各自暗下毒手,結果同歸於盡……」 那兩個漢子吃喝了一陣,一個結論道:「咱們偷雞不著蝕把米,寶書沒有到手,倒把駱金刀得罪了。」 另一個結論道:「管他,咱們人是一個,命是一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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