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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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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儒裝青年歎了口氣道:「小弟生平至愛,不意遊學歸來,伊人已屬別人,她家中貧寒,被吳姓商人購贈杭州將軍,唉,往事已矣,小弟總非太上,豈能無情。」 他說到最後,聲調極是悽楚,那環目青年沉吟一刻忽道:「楊兄,你寫個字據,小弟這就替你辦件事。」 那儒裝青年天資極高,一聽便知他話中之意,當下正要勸止,那環目青年兩目一睜,神光四射,凝視著儒裝青年,一言不發。 那儒裝青年似乎被他目光所攝,向店夥要了筆墨,他乃是飽學之士,順手寫了一封短函,交給那環目青年。 那環目青年笑著接過了,他拍拍儒裝少年肩膀,舉碗喝了半碗道:「這半碗回來再喝。」 只見他疾步下樓,躍馬而去,錢冰聽得蹄聲得得,回看街心,那青年愈走愈遠了! 那儒裝青年心中又是緊張,又是後悔,他從小和那環目青年相交,一向佩眼他勇武魄力,十年不見,一定又學了不少本事,這時雖知杭州將軍府中戒衛森森,但絕望中也存了一絲希望。 他坐立不安,大約半個多時辰,街上一陣蹄聲起了,連錢冰也趕忙去看,只見那環目青年,身著輕鎧,手執短戟,一手抱著一個年輕女子,直往西湖畔奔來。 那儒裝青年心中狂跳,便是錢冰也為他們慶倖不已,那環目少年意跑愈近,後面跟著四匹馬,上面坐了四個武將。 環目青年坐在馬上,凜凜生威,雖是年輕,但隱約間已有一派大將之風,那儒裝少年心中忖道:「原來他是將軍了,剛才他披了一件外衫,我一點也看不出。」 環目青年跑近樓頭,下馬抱著女人上樓,雙手捧著那女子交到儒裝青年面前說道:「小弟不辱使命,親交上嫂夫人一員。」 儒狀青年和那年輕女子對面看了很久,真不知是真是幻,想不到今生還有相會之期。 那環目少年道:「楊兄,為今之計,咱們先離開杭州,一離杭城,便是小弟部隊,那杭州將軍雖是驃悍,但總還不敢到軍中來搶人。」 那儒裝青年好生感激,他頭腦冷靜,應變之力極強,又是學富五車,智如瀚海,當下飛快度量形勢,只有這一條路最妥善。 環目青年引先下樓對街心上四個武將道:「高、言、余、李四兄請替小弟斷後。」 那四個武將齊聲應好,這四人年紀也才廿多歲,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當下眾人一聲吆喝,飛騎往杭州城外而去,連酒資也忘付了,店工並不阻攔。 正在此時,從雅座中走出兩個中年書生來,其中一個道:「于兄,人言『南船北馬』,江南兒郎盡是無縛雞力之輩,今日看來,此言大大不對。」 那被稱為「于兄」的中年書生,相貌清臒,一臉正氣,臉型也是端端正正的同字臉,確是令人見而生敬。 那「于兄」頷首道:「東南精英豈可輕視,小弟自信眼力無差,适才那兩個少年兒郎,一文一武,異日都是廟堂之器。」 另一個中年書生道:「于兄法眼,名滿京師,便是小弟也覺那戎裝少年,出類拔萃,相貌不凡,確是人傑。」 兩人邊談邊往樓下走去,那店夥恭身道:「諸位飯賬方大爺早已付了。」 店夥說著向錢冰一笑,錢冰心中奇怪:「我此處無親無友,豈會有人替我會賬?不要是弄錯了人,那可有意思。」 那面容清臒中年漢子抖抖雙袖,哈哈笑道:「黃兄交誼真是遍于天下,小弟不但飽覽湖光山色,嘗了蘇杭名肴,想不到兩袖一拂,又有人會賬,人生美事,何過於此,黃兄,小弟他日出遊,能附兄台之驥尾,於願足矣!」 那姓黃的中年書生臉上也是迷惑之色,連連搓手,那店夥道:「今日是抗城方大爺六十整壽,方大爺號稱方益嘗,江南英雄盡集杭城,替方老爺子作壽,我們當家的招呼下來,凡是這三日來西湖畔的客人,都算方老爺子朋友,由他老人家請客。」 那兩個中年書生對望了一眼,姓於的對身旁友人道:「杭城還有這等人物,小弟如非有急事,倒真想見識見識。」 姓黃的點點頭。兩人微微感歎,相偕而去,那儒巾飄飄,好不瀟灑,店夥計走近錢冰道:「方大爺日落在此大宴天下英雄,相公定是趕來替他老人家祝壽的,何不先放舟湖上。煙波起時,再來此赴宴。」 錢冰見他淡吐不俗,不由多瞧了他兩眼,心想江南人物,當真不凡,便是販夫苦力,堂棺走卒,言語都是彬彬有禮,當下忖道:「這方大爺如此好客,四海之內,皆是兄弟,我何不樂得享受?值此多交幾個朋友,看看江南英豪豈不是好?」 他這想法也真瀟灑,當下連聲應好,那堂官見自己主意被人採納,甚是高興,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支竹笛,嗚鳴吹了幾下,遠遠湖面白浪起處,一條小舟如飛而來,划船的是個年青女子,布巾裹頭,面容俏好。 錢冰向店夥道了謝,那店夥見他並不賞錢,心中大為高興,自覺身份被人看得不低,心想這少年年紀青青,江湖門,檻倒懂得多,當下對錢冰增了幾分敬意。 錢冰輕輕上了船,那船娘連漿如飛,連轉幾個彎,前面又是一番天地。 錢冰這人對任何人都能相適,就是妙齡少女,陌生不識,他態度誠懇親切,上去問幾句話或是幫個忙,最是自然不過,不但別人不覺他是在找機會獻殷勤,便是那少女也覺得應該接受他相助,那船娘落落大方,遇到錢冰這種隨和的人,不一會便談得極是投緣。 小舟在湖上蕩漾,過了一重又是一重,西湖美景無邊,錢冰愈瞧愈是陶醉,話也少得多了,那船娘卻是對他極有好感,不時剝些嫩菱與他嘗新,錢冰一粒粒接過來,放在口中,只覺又香又甜,不由贊口不絕,那船娘嫣然一笑,船劃得慢了。 忽然湖上一聲絲竹之聲,迎面來一了只小舟,船尾坐著一個十八九歲少年,正在凝神吹簫,那小舟在湖中央不住打轉,簫聲卻愈來愈是動聽,真如春明日媚,鳥語花香都在眼前一般,錢冰聽了一會,聽不出是什麼曲子,只見那少年唇紅齒白,生得灑灑似玉。 那少年吹了一會簫,高聲吟道:「山外青山樓外摟,西湖書舫三月舟,東風醺得遊人醉,莫把杭州作汴州。」 他沉吟一完,簫聲餘音也自消失在空際,抬頭一看,錢冰正在注視於他,當下俊臉微紅向錢冰一笑拱手道:「小弟一時興至,胡亂弄簫,擾兄清興,該罰該罰。」 錢冰和他客氣了兩句,那少年道聲晚上見,只見他用那支竹蕭在水中輕輕劃動,小舟卻如箭矢一般,向前行得又疾又直,不由好生佩服。 回頭船娘,正自掩口笑道:「你們兩人其實都很是傾慕對方,但卻礙於尊嚴,彼此盡說些沒意思的寒喧話,真是老大沒趣。」錢冰道:「你真聰明,一眼看透我的心事。」 那船娘臉一紅道:「那少年公子是我們江南大大名人,他是太湖慕雲山莊的陸公子,不但棋、琴、書、畫樣樣皆精,水陸武功也是大大高手,提起太湖慕雲山莊說不定無人知道,但提陸家公子,江南仕女,卻沒有不知。」 錢冰心中更是仰慕,那船娘低聲道:「您別盡發呆了,前面便是蘇姑娘的墓園。」 接著便將蘇小小一些哀豔佚事,如數家珍般說給錢冰聽,這民間傳說本就曲折動聽,她是杭州姑娘,口舌極是便給,又講得十分生動,錢冰聽得津津有味,不自覺身子往前湊,那船娘嫣然一笑,心中很是高興。 兩人談談說說,觀看西湖景色,那船娘和錢冰相處,絲毫沒有自卑身份的心情,直到夕陽西墜,湖上濛濛起了一層薄霧,這才划船回向酒樓。 這回程中船娘默默划船,不再講話,四周十分寂靜,船愈劃近酒樓,那船娘臉色愈來愈是黯然,錢冰心中不解,他逗著船娘說話道:「今晚方大爺請客,一定是盡邀東南之美,能參加這種盛會,也算不虛此行了。」 那船娘低聲道:「是麼?」 運勁一撥水花,轉了一個彎,已見酒樓上燈火輝煌,喧嘩之聲隱隱傳了過來,又過一會,小船劃近酒樓靠岸,錢冰一躍上岸,向船娘微微一揖道:「多謝姑娘小舟相載,今日之遊,實是平生之快,西湖之美,無邊無涯,他日再來,必當找姑娘敘舊。」 那船娘連忙欠了欠身,黯然道:「這他日不知道是何日,公子珍重。」 她說完再不敢逗留,只覺眼睛發酸,生怕會流下眼淚來,這時新月初上,忽然見天空一顆流星劃過長空,還來不及許願,便寂然不見了。 錢冰站在岸邊呆了一會,他不知那船娘為什麼會突然悲從中來,他那裡知道一個江南小兒女,為他隨和的性格、瀟灑的風度,構成了一個美麗的夢,那夢又幻滅了。 錢冰聽得樓上喧聲熱鬧,他看那船娘,小舟劃到湖心,便往樓上走去,才一上樓,只見整個樓中擺了總有百多桌酒席,坐滿了高高矮矮,各色各樣的好漢,還有婦女僧尼,好不熱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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