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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在驕陽第一道光線劃過漠海,已有數以千計的商旅在黃沙中跋涉——一個高高隆起之沙丘上,一個女子站在頂端上,手中牽著馬韁,她在欣賞日出嗎?不!她是在……低低的谷道下麵,正有一匹黃馬,四蹄翻飛地向南而去,馬上的人一身黑衣,他不是「黑衣人」嗎?佇立在丘頂的女子——噶麗絲,罩著濃濃的面紗,但她胸襟卻一片濕淋,滾滾的淚水,仍順著頰滑落下來——噶麗絲,美麗的噶麗絲,在以往不知有多少青年王公在她眼前溜過而得不到青睞。現在她愛上一個人,是如此深愛著,她會放棄嗎?不!她絕不會放棄,以她堅毅的性格!必定她有朝一日會重臨中原,去尋找她所要找的人,而最後她也達到了——炎炎赤日下,憶君又重踏上征程,從小就有志遊遍名山大澤的他,當然不會仍循舊路而回。

  此次他由「邦察罕泊」經「天生川」一直馳行至「七角井」,這花了他將近十天的工夫——順著悠長的道,憶君已漸漸行至哈密附近,綠油油果品遍地的景色,使他耳為之一新。

  慢慢又接近黃昏——憶君遙視遠處,黑芒一片,雖然他距哈密尚不足十裡,但他並不知道——望望漸黑的天空,憶君心想:「該找個宿頭了。」

  突然他聽得了一陣潑水聲,連忙側頭一看——一片矮矮的樹林,中間有一塊空地,當中築了合粗陋的小屋,一個粗壯的漢子正在門前蹲著不知在弄什麼?憶君一拉馬韁朝那人行去,那漢子頭抬了一下,仍繼續他的工作——「朋友!我可在此借住一宵嗎?」憶君訊問道,眼睛卻看著那漢子在磨著的一把雪亮斧頭。那漢子緩緩地抬起頭,一臉濃黑發須幾乎遮去半個面頰的額骨,一雙神光湛湛的眼珠。

  「你!當然可以!沒有人阻止你!」這粗壯漢子答道,仍繼續磨著他的斧頭。

  憶君微微一笑,覺得此人甚是憨直,立刻跨下龍兒,步至他身旁——雪亮的斧口在石頭下磨著,犀利得已足以令人寒心,但那漢子仍不停地磨下去。

  「你的斧頭真不錯!」憶君贊道:「但並不再需磨了啊!」

  這人聽憶君贊他斧頭,又抬起頭來。憶君從他目光中看出,他一定是心中甚是高興。

  「你知道?」這人向憶君說道:「我祖父告訴我,兵器不可一天不磨,兵器不可一天不練,因此我天天磨它練它。」

  這漢子將磨好的斧頭拿起,用指輕輕去試了斧口鋒利的程度,看樣子他是甚是滿意。

  突然憶君發覺這漢子的斧頭竟大異于常,其份量特大不說,柄端居然連著條鐵鍊。這樣原二尺餘的斧頭,加上鐵鍊就有五尺餘憶君心中雖感到奇怪,但他掩飾自己不會武慣了,自然只將疑點藏在心中,不願意說出來。「我名叫古憶君。」憶君對那漢子說道:「你貴姓啊?」

  那漢子突然抬起頭來大笑道:「啊!你看我每次磨這斧頭時,總是什麼事都忘了。我叫『鹿加』,別人都叫我大個子!」說著立起身來,作出請客人人屋的模樣。

  這鹿加倒真是名符其實的大個子,站著足高出憶君一個頭,寬闊的胸腹,有力的臂膀,混身像由力構成的。

  憶君隨著鹿加踱進那小屋,雖然裡面甚是簡陋,但打掃卻甚清潔,內中陳設除了一張床外,僅有炊食用具了。

  大個子鹿加將斧頭小心包起放下,才向憶君友善一笑,說道:「你隨便坐吧!咱們晚上可只有羊奶牛肉吃!」

  憶君笑笑,看看鹿加有些因他自己簡陋的屋子而發窘的表情,也瞭解鹿加一是個直爽的漢子。

  「你只一人住在此嗎?」憶君奇怪屋內沒有別人,所以問鹿加道。

  鹿加有些悲戚,道:「不!本來有三人的,前年祖父去世,今年媽媽也故去了……」說著眼睛已經有些潤濕。

  憶君更喜愛這有孝順心直爽的鹿加,看他悲傷的模樣,連忙打斷他的回憶,說道:「來!大個子,咱們動手做晚飯。」

  果然他即刻興奮起來,拍手道:「好!咱們來弄晚飯,自從媽死後,都是我一個人作,怪寂寞的。」

  憶君心中有些好笑,但他仍繼續道:「你弄好肉及奶吧?我去拾些乾柴回來。」

  鹿加點點頭,立即從一角落裡拖出一大塊牛肉,搭起架子,就要準備生火烤肉。

  且說憶君踱出門外,一面低頭拾著地上枯枝,一面哼著小曲子突然他聽見數匹馬奔過來,而且也轉向這小屋,憶君抬頭一看,果然有五匹馬連騎奔來。

  憶君心一驚,自然停下步子——來者五騎,中間一個穿古銅色長衫的老者,頷上留著幾絲山羊須,精光閃閃的眼睛正在打量著憶君。

  後面兩個甚是年青,另外兩個則是中年人——五人一逕行到憶君面前停住。一個五官還算端正,一身土黃色勁裝青年,向當中那老者說道:「不會吧?他根本沒鬍子!」臉上充滿懷疑的神色。

  那老者點點頭,傲然向憶君喝道:「小子!『大個子鹿加』可在這裡?」說著用手中馬鞭指指小屋。

  憶君見這五人來時的傲態,已覺得不順眼,此時老者傲慢地一喝,心中更是氣憤,不禁冷冷地說道:「你們是誰?」

  旁邊最先講話的青年火起了,叱道:「狗小子居然敢盤問咱們的底細,想是活得嫌煩了,快將大個子叫出來,否則惹得老子性起,一刀將你狗頭切下!」

  憶君心中雖是氣憤,但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用一雙鋒利的眼神,狠狠盯這自大的年青漢子幾眼,像是要認清他。

  這年紀甚青的漢子被他一盯而愕了一下,看他站著仍不動,不禁大怒喝道:「叫你將大個子鹿加喊出來,聽見沒有?」

  憶君還未作答,鹿加已在屋內大吼起來!

  「哪個龜孫子來找我鹿加?鬼叫什麼?」說時提著巨斧,氣呼呼地沖出來。

  鹿加巨塔般的軀體,像是從門中擠出,拿起手中巨斧,指著老者五人問道:「你們是誰?」

  老者陰陰一笑,顯然他對鹿加比憶君是有興趣得多,因為憶君看來是這樣毫不起眼。

  「你是人們叫的『大個子鹿加』嗎?」老者不作答,反問道。

  鹿加「嘿」一聲,道:「不錯!我叫大個子鹿加,找老子有什麼事?」

  鹿加雖然人魯直得緊,介他也認得出這五個來者不善,所以講話的語氣是甚不客氣。

  老者頗為友善地笑了一下,但憶君看得出他笑容裡面含著過多的偽裝。老者說:「老夫『秦嶺鐵爪』洪啟峰,為敝幫——蜈蚣幫一等護法。」說著又指著身側兩個中年漢子道:「這兩位是敝幫二等護法,孫護法廷欣,田護法在堯。」說完又指著那兩個年青的道:「這是老夫不成才的兩個徒弟一一鄭元、鄭吉。」

  秦嶺鐵爪一番沒頭沒腦的介紹,使得鹿加糊塗了,弄不清楚他們為著什麼來頭——「我還未娶妻,又沒有女兒,你們來幹什麼?」他以為洪啟峰是來說親的。

  憶君在一旁聽得「噗!」一聲笑了起來。

  鄭元一一那最先開口的那青年,怒瞪憶君一眼,正顏說道:「鹿加聽著……」

  秦嶺鐵爪洪啟峰一揮手打斷他的話,向孫廷欣使了個眼色。

  孫廷欣與洪啟峰早連絡好,當然知道洪啟峰要他做什麼,立刻對鹿加笑著說道:「敝幫為了擴充幫務,幫主久聞貴地首推尊駕為一傑,因此幫主派在下,隨敝邦一等洪護法,前來邀請尊駕為哈密附近諸縣之舵主……」

  「只要尊駕加盟本幫,以後自然既富且貴……」孫廷欣還要繼續說下去,鹿加已聽得不耐煩,道:「你們幫主是什麼傢伙?敢叫我替他作事?」

  憶君本來還怕鹿加魯直,不明不白答應加人蜈蚣幫,誰知鹿加竟出此言,憶君知道這場邀盟的事是不成了。

  果然鄭元、鄭古都最先暴怒起來……洪啟峰也青著臉,深聲喝道:「你敢對我幫主不敬!「原來此次蜈蚣幫向新疆滲入,因此地人民俱團結,不肯受他們利用,當他們打聽得鹿加在此甚孚人望時,不禁向他身上打主意且說鹿加見馬上五人氣憤的樣子,哈哈狂笑起來,道:「你們幫主是什麼東西我不能說,告訴你,就是你幫主皇帝親自來,老子也照罵不誤!」

  鄭元尚不識相,一掄拳頭喝道:「你敢不服幫主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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