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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那番王領著眾人走下山去,才走得幾步,忽然停住返身揚聲道:「若是少林寺有個三長兩短又怎樣?」

  妙在他不點穿是自己食言又如何。

  呼地一聲,白光一閃,那知老鷹連發出哀鳴的機會都沒有,便已死在關彤腳下的地上,而關彤仍背著雙手,仿佛沒事人一般地笑道:「便如此鷹。」

  更妙的是關彤並不點穿那番王的結局便將是如此,他們倒像是在說啞迷似地。

  他這手快劍的是乾淨俐落,因為他身形擋著,岳家兄弟俱沒看清他的招勢,但心中對他的估計又高了一層。

  關彤忽然喃喃自語道:「剛才露了一手,也得討些本錢。」

  他大聲道:「開封姓石的那樁事,你也瞧著辦好了。」

  這是加三進五,硬吃那番王了。但是誰叫那番王妄自聽了紅袍和尚的話,逼得秦檜刻了一付假牌(因為真牌已被何立偷去了),他本想出出風頭,占了少林寺。不料卻把金國的漢奸系統的聯絡給關彤摸出了底,這事宣鬧出去,那還了得?他雖是金枝玉葉也擔不起責任。

  番王狠狠地道:「開封沒事啦!」

  關彤長嘯一聲,喝道:「靖廉恥,猶未雪,嘿嘿!」

  百虹大師送著那些胡服的人狼狽不迭地下了山去,心中如放下了千斤重擔。他非常奇怪關彤這找上門來的人,怎會反幫了少林寺一個大忙的?

  其實關彤因為長期性的壓制,心中往往會起了不正常的衝動,須知青蝠一生瞧不起武林七奇和各名門正派,但大家也多少把他看做邪魔外道,其實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絕對壞的,也沒有是絕對好的,大家都有可取可斥之處,譬如青蝠曾暗助岳元帥,誅殺了三名番僧。但他為人孤傲,不願和別人接觸,因此除了關彤之外,就沒人會同情他,贊成他。

  關彤受了他師父——青蝠劍客的影響,認為是人類對青蝠不公,他並不知道青蝠是咎由自取的,所以他對武林七奇和名門宗派有著莫名的反感。

  但自他出道以後,第一個使他略變成見的是靈臺步虛薑慈航,第二個是百虹大師,因此,他方才的行為,可以分三點來解釋。

  首先,他覺得少林既看不起青蝠劍客,但畢竟讓青蝠的傳人解救了大難,第二,他做給岳家的人看的,要讓他們知道青蝠劍客的弟子也講民族氣節,武林正義,而武林七奇之首的岳家,在作為上反不如他,這點,他事實上是成功了的。第三,是由於薑慈航和百虹大師所給予他的潛在的影響力,使他瞭解了少林寺的內在精神。

  有許多人做了好事,但並不見得是為了真理而作,關彤解救少林之危的原因,安在性孤僻的鬥氣的成分居多。

  但是,百虹大師可為難了,因為關彤已講明要桃岳芷青,憑岳鐵馬和少林的淵源,百虹大師豈能坐視他子弟與外人之爭?但關彤一來送還了萬佛權杖,二來方才解了少林之危,老和尚又那能再掉轉槍頭再對付他?

  山風從松林中吹來,百虹大師的長須躍然欲飛,但他的臉色極為沉重。

  關彤緩緩轉過身來,一字一字地道:「在下關彤敬請岳芷青大俠賜招!」

  岳芷青輕輕一笑道:「敢問青蝠劍客與關兄怎生稱呼?」

  原來芷青把去時刺岳元帥的經過一回想,在場能除掉三個番僧的恐怕只有秦允及青蝠了,但秦允斷不會阻止別人去謀刺岳元帥,可見必是青蝠所為。

  關彤一言不發,雙目盡赤,所有人的眼光都盯住他,終於,他吐出了四個斬釘截鐵似的聲音:「正是家師。」

  所有人的臉色一齊變了,便連百虹大師這般定力的人,也不自覺地退了一步。八年前岳鐵馬力挫青蝠之後,天下人以為這場龍虎之鬥已算完了,不料今日竟又故事重演,而且是發生在年青一代的身上。

  百虹大師的淚珠一滴滴地流了下來,老和尚是為武林中不解的冤仇而傷心,他喃喃地道:「冤孽,冤孽——」

  岳芷青知道這場戰鬥是不可避免的了,而且一定是一場生死之鬥,他緩緩地抽出了碎玉雙環道:「岳芷青候教。」

  關彤和岳芷青緩緩地向對方走著,每一步都如一記巨錘擊在他們的心中。

  從高空中俯視下去,只見如螞蟻般的僧人如退潮般地向四周散開,留出了一片空曠的大理石場子。

  潔白的大理石場中,巍然崎立著一枝長長的旗杆。

  兩個如芝麻般的黑點緩緩地相向而前進著,山風四景雲霧如潮湧,仿佛大自然也是為即將來臨的大戰而變色。

  整個嵩山都靜極了,除了醉人的松濤聲之外。

  一兩隻早起的蒼鷹似乎是不習慣於如此寂靜的清晨,好奇地向少林寺的方向低低掠飛而來,忽然,它們驚惶地急飛而起,嘴中發出了震人心寰的尖鳴。

  那是一道白色的劍光——劍身在旭日照耀之下反射出的光芒,在空中如白鷺般地急閃而起。

  勁激的山風在山谷中盤旋著,發出了嗚嗚地雷鳴般的聲音,更增加了人們心中的肅穆之感。

  關彤一抖手中的長劍,叮地一聲,白色的光芒消失了,劍身發生了青黑色的光芒,地上卻多了一支薄薄的劍套子,青蝠劍客畢生所喜愛的名劍終於又恢復了原來的面目,但是他卻早已埋身黃土了。

  關彤茫然地撫摸著劍身,他的心中念頭太多了,以致反成了一片空白,他幾乎不能集中思緒了。

  他停下腳步,抬頭望著雲天,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清晨山上的空氣是潮濕而且清涼的,這使他覺得舒服些,而且有助於抑制他那如脫韁野馬似的衝動。

  然後,他舉起了右腳,穩穩地又跨前了一步。

  每一步,代表著大戰爆發前的每一個聲符,長期的等待,容易使神經本已緊張的人趨向於精神上的崩潰。

  司徒丹用手帕蒙住了小口,她害怕自己去不自知地發出尖叫之聲。

  卓方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焦急的表情。

  君青的眼色是深沉的,這象徵著他是一個極富於思想的人,他心中正在自我交戰——他不知這種跡近獸性的鬥爭是不是應該的?

  一方衝動地叫道:「大哥,你……」

  卓方一把抓住了一方,意味深長地瞟了他一眼。

  任何人都不能代替芷青,因為這是青蝠的後人對岳家的正式挑戰,芷青是長子,有應戰的權利與義務。

  一方的心中不停地翻滾著,他想到那暗戀著大哥的白冰,也想到昔日如水的柔情,於是他淒然自問:「為什麼世上的事總是不如意的事情占多呢?」

  「大哥啊,我的苦楚你可知道?……」

  鐵騎令插在牆上獵獵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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