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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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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虹大師低撚一聲佛號,於不朽像是沒事人一般續道:「姓于的下手殺死梅姑娘時,早探知那一夜姓陸的會回來,這一來,姓陸的以為司徒老鬼殺了梅姑娘,他一定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和司徒老鬼拼個你死我活,那時姓於的幫著把司徒老鬼擒住,便可以好好打他三個耳光出氣。哈哈。」 百虹大師久聞此人是個大邪人,聽他說出這等話來,倒也不以為奇,只聽於不朽道:「天亮的時候,姓陸的果真回來了,他發現梅姑娘死于『黑印掌』,當下怒得咬牙切齒,悄悄把梅姑娘的屍身捐走了,一直跑到山上,把她埋了之後,又哭又鬧地吵了大半天,這時候,司徒老鬼從山那邊回來了,姓陸的大叫道:「你……你殺死梅姑娘……」,哈可妙啦,司徒老鬼臉色一變,竟大聲道:「是我殺了這淫婦又怎地?』」 「姓於的暗中叫了聲奇怪,心想管他哩,我且去睡它一大覺,到他們打得差不多了再來好好整整司徒老鬼。」 那曉得他一回家,嘿嘿,桌上竟放著一封信,上面寫著:「嶗山雙怪,兩隻笨蛋,浪得虛名,招搖撞騙』下麵是那姓陸的簽名,姓於的念了兩遍,甚是押韻,不覺越念愈是順口,不禁大怒,心想姓陸的驕傲的很,這封信是他寫的大有可能,唉,這姓於的什麼都好,就是太愛惜名譽了一點,他這一氣之下,原先定的妙計全忘到腦後去了,跳將起來,就去山上尋姓陸的……」 百虹大師定力再高,也不禁在心中暗歎:「怎麼天生這種怪物,唉,焉敦天下不亂?」 於不朽理直氣壯的道:「姓於的沖上山頭,那司徒老鬼和姓陸的已拆了幾百招,姓於的大叫一聲道『你敢辱駡嶗山二怪?』那姓陸傲目一翻,腳尖在地上一陣刻劃,堅硬的青石上被他硬生生刻出『一丘之貉』四個字來。姓於的再也忍耐不住,跳上去便攻向姓陸的——。」 百虹大師雙目做揚,一聲不響,卻聽于不朽續道:「結果,姓陸的輸了。」 於不朽說到這裡,似乎覺得這句話十分有力,斜目四望,幾個和尚面色如常,絲毫不為這句話所震動,不禁有點失望,大聲道:「前幾天,嘿,姓陸的又來挑第二次戰啦,姓於的著實……著實是條漢子,他縱厭惡司徒老鬼,可是也挺身而出,那曉得就在這時候,姓於的發現了一個秘密,哼,那封辱駡嶗山二怪的信竟是司徒老鬼寫的,那字跡一點也不錯,司徒老鬼料中姓於的看了信必然勃然暴怒,那陸某又驕傲得很,必不會緩言解釋,這可全讓他料中了——於是,嘿,姓於的猛給那司徒老鬼就是一掌,打得他重傷跑啦——」。 說到這裡,於不朽停住了,好半天,百虹大師道:「于施主請說下去——」 於不朽道:「說完啦——唉,我說過,姓於的什麼都好,就是心地太……太仁慈,打了司徒老鬼一掌,似乎心中又有點不安似的……」 百虹大師暗喧佛號:「阿彌陀佛,難得這老邪還有一點不安之感!」 於不朽愁眉苦臉沉思了一會,猛然問道:「喂,和尚,你說說看到底是姓於的有負姓司徒的,還是姓司徒的有負姓於的?」 百虹大師知道這一句答得不對,眼下就是一場好鬥,當下朗聲道:「兩世恩怨,糾纏難清,于施主也不欠司徒施主,司徒施主也不欠于施主,只是——」。 老和尚雙目一張,精光暴射,沉聲道:「只是于施主欠那梅姑娘的一掌血債!」 于不朽一聞此言,滿臉堆上了笑容,大樂道:「正是,正是,和尚你說得真妙,咦,我怎麼想不到這一層來?」說罷,「颼」一聲,從背抽出那柄長劍來,劍交左手,猛然一揮,「嚓」一聲,一隻血淋淋的右手活生生被砍了下來,於不朽左手長引,那劍子化作一道自光直飛出去,「奪」的一聲,牢釘在丈外大樹上,直沒於柄! 他揮了揮滿是鮮血的斷腕,包都不包一下,反而笑容可掬地對百虹大師一躬及地,道:「多謝老和尚,你真聰明。」說罷搖幌著大腦袋,飛快往後山奔了下去。片刻就跑得無影無蹤。 百虹大師望著地上那只血淋淋的手掌,連呼佛號,忽然之間,他猛覺一陣心血來潮,連忙走入大殿,對著佛像拜禮再三,就在壇下蔔了一課,只聽「啪」的一聲,卦兒打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一聲。 百虹大師緩緩站了起來,他臉色沉重,低聲道:「風火哪吒這段恩怨似乎尚未就此了結,卦中主言這段恩怨中另一主人今日亦將到臨少林古刹,這就奇了。」 他緩緩步出殿門,沿石級走上一個高臺,舉目向下院望,忽然他嘴唇一陣顫動,站得近的兩個少林弟子聽得親切,那是:「來了,來了……」 百級大師緩步下了高臺,下山來路已傳來一陣宏亮的歌聲:「心即是佛,佛即是靈,我若無心無靈,便道佛也不真,世上本無情字,問怎生叫有情無情,大醉複長飲,醉裡總是歡笑,驚問何處去尋春,笑口長指柳青青。」 百虹大師喃喃道:「來了,來了,這段恩怨合該今日了結。」 眾僧聽得似懂非懂,但知百虹大師佛法無邊,常能逆睹未來,當下齊不作聲。 過了一會,一個蓬頭散髮的老漢載歌載奔地走了上來,那老人臉上塵土怕不有幾分厚,口角全是白沫,所有的和尚不禁暗道一聲:「瘋子。」 百虹大師慧眼一睜,望了片刻,喃喃道:「這段恩怨正應在此人身上。」 一面緩步向那瘋子走近,那瘋子見大師走來,忽然面露異笑,大聲說:「和尚,世上有沒有無罪之人?」 百虹大師合什道:「苦海無邊,我佛舍己慈航,並無不渡之人。」 那瘋漢側頭想了半天,忽見兩個青年和尚挑著水走將過來,他猛可笑道:「罷,罷,罷,全是世俗之人,便是出家人也不能免俗。」 百虹大師道:「願聞其詳。」 那瘋漢道:「和尚,聽老朽唱個道情:慌慌張張,淒淒惶惶,問一聲是為誰忙,世人罵我瘋我笑眾生癡茫,揮袖一去全是空,敗,也是勝,勝,就是亡。」 百虹大師見這瘋漢出口成章,不禁暗暗稱奇,朗聲道:「施主是姓陸還是姓司徒?」 那瘋漢咦了一聲道:「你這和尚倒還真有一點道行。」 百虹大師微笑道:「如果老衲所料不虛,施主覆姓司徒。」 瘋漢叫道:「人說少林寺老和尚能知未來,看來你老和尚必是百虹大師了。」 百虹大師合什道:「老衲百虹,至於大師兩字,萬萬不敢擔當。」 瘋漢道:「好呵,和尚,我正要找你,快來,我與你說段故事。」 「從前,有三個結拜弟兄,老大姓陸,老二姓司徒,老三姓於……」 眾僧不由大吃一驚,只聽得瘋漢續道:「這三人雖是生死之交,但是三人的後人卻是生死對頭。」 他說到這裡,忽然住口不說,過了半天,他忽然道:「喂,我講到那裡啦?」 百虹大師微笑道:「施主說到三個兄弟的後人。」 那瘋漢道:「正是,有一個女孩子,名字叫做梅儀,那司徒的對她愛得發狂,說實話,姓司徒的一生被認為冷酷,但是這一次,這一次他是真心真意地愛著她,真的,他是全心全意……」 瘋漢說到這裡,臉色忽然凜重起來,一絲淚光在他骯髒的雙眼中閃動,群僧看得莫名其妙,心想此人當真是個瘋子,說話語無論次。 百虹大師凝神聆聽,面無表情,那瘋漢續道:「可是……可是,那梅姑娘卻愛著姓陸的,她一絲也不知道那姓司徒的是多麼地愛她,那溫柔含情的眼光總是望著姓陸的……」 瘋漢的聲音變得溫柔起來,一提到那梅姑娘,他臉上乖戾之色就消退無跡,他仰天喃喃自語,沒有一人聽清楚他在說什麼,過了一會,他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後來,那姓司徒的終於得到了梅姑娘,他以為從今以後,他們的幸福將會無窮,到手的快樂,再也不會飛走了,但是……但是……他只得到梅姑娘的人,沒有得著梅姑娘的心……」 瘋漢的聲音變成哀傷的調子,眾僧聽到這裡,全聽出了倪端,想起方才於不朽的一番故事,都不禁暗驚道:「天下事難道有這般巧?……難怪方才大師說什麼『這段恩怨合該應在此人身上了結』……」 瘋漢道:「那姓司徒的一生的感情在這一次氾濫出來,如何能忍受於此,那天晚上,他用毒藥把妻子毒死了……」 群僧一齊發出驚呼,于不朽所言和這瘋漢所言大有出入,難道那於不朽掌殺梅姑娘時,梅姑娘原已中了毒麼? 瘋漢道:「司徒某人再也不忍見到妻子死時的情狀,於是他悄悄跑出屋子,到深山中散了一夜的步,黎明的時候,他才回家,立刻碰著姓陸的,姓陸的不知怎的竟已知道毒殺梅姑娘的事情,於是他們便打了起來……」 眾僧聽到此處,不禁恍然,暗道:「原來陸某人見了梅姑娘屍上的掌印,喝罵姓司徒的殺害梅姑娘,而姓司徒的卻以為下毒之事已為所知,焉知其中還有於不朽下手的一段呢,唉,天下事竟有這等巧合。」 瘋漢的話愈說愈低,起初像是說給他自己聽,到後來連他自己也聽不見了,只有那兩片幹廝的嘴唇在顫動著。 下面的故事群僧也不必聽了,因為他們一切都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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