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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範立亭苦笑一下,微弱的道:「這顆……這顆珠兒……我震不開……重要……」說到這裡已是喘氣連連,但仍勉力揚一揚緊握的手,示意那珠兒正在手心中。

  岳多謙點點首,剛想問他下手者是誰,範立亭又道:「那鐵騎令……的頂兒和這珠子可能有關……下手者是一個蒙面人……這珠兒……」

  驀地他抽搐一下,又昏死過去。

  須知他重傷之後,全仗一口真氣和一絲心神支持,此時心神一松,真氣一散,自是非死不可了。

  岳多謙急聲喚道:「立亭,立亭……」不見回答。

  一按脈息,竟已死去。

  岳多謙有若雷轟,呆立在旁,直起身來,目光一片鈍遲,他覺得淚水已注滿了眼眶。

  岳多謙長吸一口氣,忍住將掉下的淚水,默默忖道:「下手者是蒙面人?立亭弟,好好安息吧,我做大哥的這就立刻下山,踏遍天下也要替你復仇……」

  散手神拳範立亭和鐵馬岳多謙多年老友,兩個蓋世奇人不能長久並存,這豈不是一件極悲痛的事嗎?

  寒冷的山風依然肆勁……

  這些對岳多謙都沒有關係了,他不必再擔心範立亭會跌落下橋了。他呆呆立著,腦海中是一片空白。

  低頭瞥見範立亭安詳地臥在地上,那面容呈現出一種安慰鬆弛的表情,似乎他把一切已交到岳多謙的手上,他可以無憂無慮地去了。

  多少重要的事要辦啊,但是岳多謙卻想不到這些,他腦海中鬥然充滿了那些鎖碎的往事——

  是那一年的事了,也是這麼寒冷的冬天,岳多謙——那時他還年輕——和范叔叔午夜立在武漢黃鶴樓上,一面欣賞著如畫夜色,一面談著自己的豪傑事蹟,范立亭用刀背敲著當地一個大惡霸的骷髏骨,縱聲高歌,那歌聲,歌詞他都還記得。「夫天地為爐兮,萬物為工,賊為魚肉兮,刀宰是吾!」

  往事真清楚啊,一絲一毫不漏地閃過岳多謙的腦海,他本是至性的人,他喃喃自語道:「立亭是天下第一個妒惡如仇的人,為了天下正義,他在我隱居的時刻裡,真不知為江湖做了多少人心大快的好事,然而他畢竟死了,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難道世上好人都該死麼?是誰殺了我的立亭弟?是誰殺了我的立亭弟?」

  最後兩句已由喃喃自語變為仰首疾呼,他仰向蒼天,聲音淒厲之極。

  天穹寒氣茫茫,了無聲息——

  陣陣哭聲傳出,原來芷青和一方早已在撫屍痛哭了。

  岳多謙用袖角揩了揩臉上縱橫老淚,耳邊卻傳來芷青哽咽的聲音:「爸,別傷心了,范叔叔手中握有一顆明珠哩——」說著他也拭好眼淚,握住范叔叔的手,準備扳開,握手之際,已是一片冷涼,芷青的淚水又忍不住撲撲而下。

  他抬起頭,用詢問的眼光望了爸爸一眼,岳多謙點了點頭,於是他用力扳開范叔叔緊捏住的手。

  范叔叔的手捏得極緊,芷青用盡了力才扳開三個手指,一方連忙伸手掬了出來。芷青手一放,范叔叔的手指又緊握回去,可見他生前必是拼全力緊捏著這珠兒。

  范叔叔臨死的話仍強烈地在芷青腦海中:「這……珠兒……我震……不開……重要……」

  一方將那珠子放在手中猛用全力一捏,卻是絲毫未損,他默默遞給芷青。

  芷青心想連范叔叔如此神功也不能震開,自己更是無望,但轉念想到可能范叔叔內傷太重,震不開來,自己倒可以一試。於是按過合在手心,默用神功,只見他猛吸一口氣,慢慢額上見汗,青筋突出,然後又徐徐呼出那口氣。寂然不動!

  一方急問道:「怎麼啦?」

  芷青默默攤開手來,那明珠仍好端端地放在手心中。

  岳多謙跨前一步,從芷青手中接過小珠,他只覺珠兒有點兒沉手,心中不由大奇,低頭仔細觀看。

  雪地裡,反映出絲絲光輝,那明珠精瑩透亮,好似有一潭清水包在其中。岳多謙反覆略一轉動,驀然明珠中精光暴長,突出怪事。

  芷青、一方在一旁看得分明,原來這珠兒中這一經雪光反照,竟在珠中出現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龍來,那條龍好不生動,在那明瑩的珠中,有如一條嬉水之龍,栩栩欲生。

  兩兄弟看得奇怪,都不由驚呼一聲。

  岳多謙再一轉動珠子,精光頓斂,其中飛龍亦不復在,想是非要光線入射那某一個角度,龍兒才會出現。

  有了這個發現,岳多謙心中大震,忖道:「看來這顆明珠定是稀世之物了,立亭弟方才說:「那……鐵騎令……旗頂……』,嘿,莫非果然如此,怪不得立亭弟緊急如此了——」

  沉吟間,長吸一口氣,方透掌心,猛力向那珠兒捏去。

  忽然,他臉上神色大變,但隨即恢復常色,只是臉上顯出一種潛心思索的神情,寂然無語。

  好半天,一方實在忍不住了,才開口道:「爸,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岳多謙默然不語,攤開手心……

  ▼第二章 桃源生變

  芷青和一方只見那明珠仍好端端的放在爸爸的手心中,不由驚異的問道:「怎麼啦?」

  岳多謙面寒如冰,右手一顫,套在中指上的「岳家三環」跳了下來,他冷冷一哼,持著一枚玉環,小心翼翼地放在明珠上一陣子比劃,這一下芷青和一方都看明白了。

  原來那顆大明珠上,竟不知讓什麼東西打出一道口子來,微微向下凹進去,然後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那凹下去的口子竟然和岳家三環有完全符合的跡象。

  岳多謙仔細一比較,那小玉環端端正正的卡入那口子,沒有一絲一毫勉強!

  他一生浸淫在岳家三環上,對這三環是熟悉無比。是以先前一觸那明珠,但摸出那道痕跡。

  心中暗暗忖道:「三環絕技我生平只用過一次,就是對付那青蝠劍客,那次是好象打中他頭上一件事物,而這明珠上出現這玉環的痕跡,難道這明珠竟是青蝠劍客之物?」

  心中猶疑不決,思潮起伏,潛心思索卅年前的情形,卻始終不得頭緒。

  「假若這明珠確是青蝠劍客所有,那麼立亭的對手一定是他了——」這乃因為他玉環絕技一生只向青蝠一人施過。

  「難道是立亭弟為了搶這明珠才受傷的?這也難怪,立亭准以為這顆明珠乃是我岳家不世之寶——鐵騎令上的事物,啊!立亭呀,你為了我岳多謙家中的事,竟犧牲生命!」想到這裡,不覺又是悲從中來,忖道:「方才我也以為這珠兒果然是那鐵騎令上的事物,但一觸那痕跡便知這其中曲折必定多奧,可惜立亭弟不能在瞑目前把事情真象說出來,憑空的推想卻是不可置信的。

  「立亭弟功力何等深厚,竟被人一傷至死,而且身上傷痕累累,那人的功力可想而知定是武林七奇中的人物了。七奇之中,那個不是聲名震天動地,依立亭弟說傷他者是一個蒙面人,而七奇之中,有誰是見不得人的?除了那青蝠劍客以外,決不會再有第二人了。青蝠劍客的劍法通神,普天之下恐無人出其右,不是那劍神又是誰?……」

  想到這裡,不由怒火膺胸,一陣衝動在胸中升起,幾乎想立刻沖下山去找那胡笠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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