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上官鼎 > 七步干戈 | 上頁 下頁 |
二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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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明兒一怔道:「過了六月初五我便十八歲了,爹爹你問這幹嗎?」 安大人喃喃道:「十八歲,十八歲,爹爹十四歲出來闖天下,一轉眼便是四十多年,明兒,十八歲該是大人了。」 大凡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最忌別人以孩子看得,安明兒聞言喜道:「當然是大人啦,那還用講?」 安大人道:「明兒,你一生都在順境,凡事都有爹爹媽媽替你管,自然小了幾歲,你媽媽更是愛你有過性命,你生下來未足月分,不但你姆媽九死一生,受了許多痛苦,便是養大你也不知化費了多少心血。」 安明兒睜大眼睛,父親絮絮談著家常,這是從來未有之事,她心中好奇接口道:「我現在不是長得好好的嗎?爹爹,我小時候很喜歡生病嗎?我怎麼記不得了呢?」 安大人道:「明兒,你五歲以前真是個藥罐子,你姆媽經常數夜數目不吃不眠看護你,誰也不會想到尺長不到的小嬰兒,能長成今天這麼強壯,唉!明兒,你姆媽用愛和心血將你培養大的,難怪出落得這般漂亮可愛了。」 安明兒聽父親讚他漂亮,心中訕訕有些不好意思。安大人又道:「明兒,你既是大人了,要懂事,你心中秘密放在心中好了,一個大人總該有些秘密的,爹爹媽媽也不來管你,記住,明兒,任何事情落在頭上,你得勇敢面對它。」 安明兒不解道:「爹爹,你說什麼?」 安大人道:「明兒記住,當你必須像個大人一般負起重任,你便負起它,明兒你聰明不用說的,就是心腸太好,唉!你姆媽的性兒一古腦兒傳給了你。」 安大人柔聲向愛女說著,臉上盡是愛憐之色,安明兒何等乖覺,心中連轉,忽然臉色大變,張開口卻說不出一句話兒來。 安大人道:「明兒你別胡思亂想,再過十幾天便是你十八歲生日了,我叫百超好好準備,爹爹在軍中慶祝你成年,別有一番意義!哈哈!」 安明兒顫聲道:「爹爹!那……那……那……姓……董……董的少年出了……出了什麼事,爹爹,求求你告訴我。」 她說到後來竟是哭音。安大人嘆了口氣忖道:「女生向外,真是顛撲不破的道理,我說了半天,她卻懷疑到姓董的少年身上去了。」 當下微微一笑道:「明兒,你真是不打自招,哈哈!你媽媽問你為什麼要跟我來,是不是要找董其心那孩子,你卻滿不在乎地說『哼,我管他死活!』現下卻又如何?」 安明兒見父親輕鬆取笑,心先放了三分,但畢竟關心,也不顧羞澀道:「他到底……到底……怎樣……怎樣了?」 安大人哈哈笑道:「你有心上人,連姆媽一個人在蘭州寂寞也管不上了,明兒明兒!你姆媽真錯疼你了。」 他哈哈大笑,但笑容斂處,卻閃過一絲悽愴之色,接著道:「咱們東來前,你姑姑來蘭州,她說董其心身負什麼金沙神功,是你姑姑漠南一門絕傳多年之功夫。」 安明兒鬆了口氣,她見父親含笑看她,心中真是又羞又窘,就像小時候向母親背書背不上用細筆寫在掌中心偷看,被母親發覺一般,只有低下頭的份兒。 安大人道:「你姑姑說這門功夫非同小可,如果真的學全了,江湖上再難碰上對手。」 安明兒忍不住問道:「姑姑不是也會金沙神功,她還傳了我哩!」 安大人道:「你姑姑說她會的只是幾招架式,若說真正功力,連一成兒也沒學上,董其心這孩子真是神通廣大,行事出人意表,難以捉摸。」 安明兒沉吟,回想那日和其心離別情況,只一閃身便連影子也捉不到,心中感到不安。 父女兩人談了半刻,安大人進內帳看書去了,安明兒靜靜坐在燈下,一條條數著掌中條紋,數來數去,卻沒有一次相同。 其心在暗處瞧了半天,只覺安大人神色語氣大異平常,一時之間也猜不清前因後果,正自沉吟,忽見安明兒站起身來,緩緩走出帳來,竟往其心立身之處走近。 其心屏神凝息,過了一會,只聽見一陣簌簌之聲,其心偷眼瞧去,只見安明兒從懷中取出一個精巧的畫夾子來,她小心翼翼將夾子打開,凝目注視出了一會兒神,一轉身面對其心而立,月光下,其心只覺她形容大見清瘦,這姑娘天生愛好白色,此時白衣長裙,立在那裏,就如洛水神仙一般好看。 其心不敢弄出絲毫聲音,安明兒瞧著畫夾子,那表情又是悠然又是愁苦,口中輕輕吟道:「長相思,在長安。」 唸著唸著忽然悲從中來,便哽咽了,其心好奇心起,伸頭飛快一瞧,只是那小夾中框著一副人像,臉上一派深不可測的神色,不是自己是誰?其心心中大震,他適才雖聽見安明兒關心他,心中十分感動,可是只以為這是少年人好友之情,安明兒的年紀輕輕,對自己好只怕是一時衝動,將來見著比自己更好的少年,便會如煙消雲散,忘了自己,卻不意安明兒相思如此之深,一時之間,心中真是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是好。 安明兒喃喃道:「我從沒有畫過一幅比這一幅更生動的,爹爹說得真對,用愛和心血培育的一定會光輝燦爛。」 她撫著那幅小畫低聲道:「姓董的大哥哥,我天天這樣思念你想你,你也有一刻想念著我嗎?唉!明兒月兒又該圓了吧!」 她呆呆站了很久,露意漸濃,夜涼似水,她身著單薄的衣服有點抵不住了。其心心中道:「明兒!明兒!你快點進帳去吧!多情總是恨,你這是何苦?」 安明兒看看天色,又聽到父親在帳中收書就寢的聲音,知道時間已不早了,輕步也溜進帳內。其心不再逗留,展開輕功跑回自己營帳。 夜裏其心心中起伏,就如上次在嵩山少林寺一般,不死和尚清越平和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響了:「施主一年後再來尋老衲。」 他雖不解此話之意,可是近來隱隱約約之間,彷彿已能看到一點自己日後命運,他反來覆去,只聽見帳外有人撥著弦,唱著戰歌,一遍又一遍,聲音沙啞,就如暮年的英雄,騎著齒長的瘦馬,西風中在古道中行走一般淒涼,其心心中更是不能平靜。 他從前因為天資超特,事事著人先機,都是應付別人的事,年紀漸漸長大,往往把自己也投入事中,自然諸多感觸,所謂事不關心,關心則亂。這是人之天性,聰明若其心者,也自不能免。 好容易鼓敲四擊,其心才朦朦睡去,五更不到,又起身擔水,他心中盤算已定,決定留在軍中,每夜前往保護巡視安大人。 大軍停在渭水之畔,一位便是數日,其心每夜替安大人在暗中守衛,也再不見凌月國主蹤跡。 到了第四天初更時分,忽然一支人馬直往中軍元帥帳中奔來,隔得老遠便有高聲唱道:「聖旨到!聖旨到。」 安大人臉色一變,隨即平靜,緩緩走出中門,立在帳外,只見自己兵馬營火一片,漫漫無際,內心衝突不已,臉上一會兒殺氣騰騰,一會兒又淒愴悲涼,一會兒憤怒目眥,一會兒又平和頹然,一刻之間,連換了數種神色,那隊人馬已走近了。 當先一人一品朝服,身材矮短,其心一看,正是那朝中權臣徐大學士,這人喪盡天良,勾結凌月國主,上次其心在北京撞見。不知此刻到安大人軍中所為者何?徐大學士騎在馬上朗聲道:「甘青總督安靖原接旨。」 安大人跪在地上,雙目似電掃了徐大學士一眼。徐大學士乾咳一聲宣讀道:「聖旨!著令甘青總督安靖原,率領前鋒以上將軍,立即啟程隨欽差大臣徐學士越臨潼待命!」 安大人緩緩站起身來,沖著徐大學士道:「下官這就隨大人前去!」 徐大學士沉聲道:「皇上看命貴總督率領諸將見駕!」 安大人吃了一驚道:「見駕?皇上出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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