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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那少年得意道:「我天還沒有黑就趕這裏來了,我知道你是幫定馬大俠的,所以先溜來躲在樹裏,真運氣,恰巧碰到你和冰雪老人一追一趕,到此處大戰,不然這林子又大又黑,哪裡去找你們?我見你已得勝,便先跑到此處等你。」

  董其心道:「原來如此!夜深了,我可要回去啦!」

  那少年急道:「慢一點,慢一點,我還有話跟你說。喂,你到底是誰?武功這麼好,簡直……簡直……比我……比我姑姑也差不了許多?」

  其心淡淡一笑,他心念一轉問道:「請教令姑是何人?」

  那少年支吾半天,卻是不肯說出來,其心知他不願露底,便也不再追問。

  其心點點頭,那少年道:「我本來怕你一個人可能不是那冰雪老人對手,想要助你一臂,可是剛才呀,我連瞧都沒瞧清楚,唉,我功夫是太差了些。」

  他神色懊惱已極,他人本生得俊美,此時臉上跋扈之氣一除,更是逗人好感,其心覺得此人孩子氣得緊,他好心好意來幫自己,看來定是不假,雖是不自量力,可是這番心意,倒是令他甚為感激。

  其心道:「你武功也不算壞,不然那松潘二怪,豈會奈你不何?」

  那少年果然歡喜道:「其實我是不會輸給那矮鬼的,如果你不勸解,那矮鬼一定要吃大虧。」

  其心暗暗一笑,心想少年人好面子不肯認輸,這是天性,原本無可厚非,其實他自己也是少年人,可是他為人深沉,大非一般常人。

  他笑笑道:「你佔了優勢,這個我也看得出。」

  那少年喜氣洋洋道:「只有高手才看得出,我如施出……施出金沙……啊!董兄,你適才呆呆著個什麼?」

  他話說了一半,吞吞吐吐忍住不說,其心道:「如果你施出金沙掌,那松潘二怪也討不了好。」

  那少年神色大驚道:「你……你……怎……怎麼知道?董兄,什麼是金沙掌?」

  他此言等於承認,忽然又加上後面半句,更是欲蓋彌彰了。

  其心笑道:「我是猜著玩的,金沙掌原是武林一絕,你說什麼『金沙』,我自然會想到上面去了。」

  那少年哦了一聲,信以為真,他說道:「明天下午,我在林子等你,有要緊之事相告。」

  其心搖頭道:「明天我還有要事做哩!你有事現在就講如何?」

  那少年不喜道:「你不來便算了,何必推三推四。」

  其心道:「我實在有事分不開身,這樣好了,明天一早,我在這裏等你如何?」

  那少年點點頭,他抬頭瞧了其心一眼,忖道:「你現在如此驕傲,到明天你知道我是誰,便會低聲下氣的了。」

  兩人分手而別,其心盤算明日正午,便是和怪鳥客之約,只怕又是一場大戰。

  他走回客舍,只見房門上一個淺淺的掌印,分明有人作了手腳,他細瞧那五個指印印得雖淺,可是力道均勻,深淺一致,而且清晰異常,來人功力顯然不弱。

  他略一沉吟,推開房門,他運足真氣,提防暗算,臉上卻是神色不動,只見燈火大亮,桌子當中,端端放著一張拜帖。

  他上前一看,原來正是怪鳥客所留,約他明日初更在蘭州城外青龍山嶺比武,其心順手丟開,他心中早有打算,舉杯飲茶,只覺手上一重,那隻細瓷茶杯,竟然被人運用巧妙內勁,壓入桌面之中。

  其心知這是怪鳥客示威來著,心中不由暗暗生氣,他心中忖道:「我和這怪鳥客並無深仇大怨,他卻處處逼我,難道我董其心怕他不成,明日好歹給他吃個重重苦頭。」

  他伸手一托,那茶杯波地跳出,他知那怪鳥客卻也非是尋常之輩,便屏除雜思,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日上三竿,這才一覺醒來,只覺精神充沛,他漱洗已畢,忽然想起那少年之約,連忙飛步往城西趕去,早飯也不及吃了。

  他趕到林子,並不見那少年到來,等了一會,只聽見林中沙沙之聲一起,一人撥葉而來。

  其心抬頭一看,來人是個年輕姑娘,布衣荊裙,臉上脂粉不施,卻是天生麗質,膚色似雪。

  那姑娘向其心走來,她嘴角含笑,那林中陽光透隙而入,映著她那小臉陰暗分明,極是生動,她走近其心,立在其心面前。

  其心心中好奇,忍不住一瞧,只覺那少年面貌熟悉,忽然靈光一動,他恍然大悟,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作勢問道:「姑娘有何貴幹?」

  那少女咧嘴而笑,樣子很是天真,她說道:「喂,你真是貴人多忘事,瞧你才隔一天,便認不得人家了?」

  其心只作不知。那少女笑道:「真是傻瓜,喂!我問你,今天來這幹嗎呀?」

  其心道:「我和一個新朋友相約在此會面,不知怎的,他卻遲遲未到?」

  那少女見他還是不解,心中忖道:「這人如此滯鈍,那一身武功不知是怎麼學來的。」

  她笑嘻嘻道:「我扮男你都認不出,真笨死啦!」

  其心瞧著她那嬌憨樣子,心念一動,又想起那在洛陽城中病著的莊玲小姐,暗暗想道:「真是笨嗎?不然那莊小姐從前對我好,我只當她是發大小姐脾氣,可憐於我,反倒處處奚落她,防她一著,可是上次我見那姓齊的闊小子和她在一塊,心中卻滿不是味兒,難道我不能忘她?」

  他從未想到這個問題,這是陡然想起,竟是千頭萬緒,無法理清,從前莊玲處處將就他,他卻處處裝得不在乎,此時又懷念她,這是怎麼一種心情?他是聰明絕頂的人,可是對這種矛盾心情,卻是不能解釋。

  難道這是一個人長大了的現象嗎?他心裏想著,那少女見他不說話,只道他是驚得呆了,便道:「喂,你在胡想什麼?」

  其心一驚,忙道:「怎麼一個翩翩少年,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美麗姑娘了,真是大怪事,大怪事。」

  那少女道:「這有什麼稀奇?喂,你說我裝男子還過得去嗎?」

  其心笑道:「真是貌比子都。」

  那少女心喜,卻是不露顏色。其心問道:「你說有要事告訴我,現在總可以講了吧!」

  那少女想了想道:「我要告訴你,我是一個女子,這個你必須知道,這不是要事嗎?」

  她正經說著,臉上卻是羞澀之色。其心不覺啞然,他尋思道:「這人我行我素,性格倒是灑脫。」

  那少女道:「咱們走進林裏去罷,那裏有一個大大水池,四周植滿了芍藥花,真是美麗極了。」

  其心不語,跟著她進了樹林,轉了幾轉,只見地勢開闊,前面一數畝方圓水池,四周鮮花似錦,開得十分茂盛。

  那少女指了指示意其心坐下,那少女道:「你一定對我身世很是懷疑,其實我也沒什麼隱密之事,你上次出手救我,我心裏很是感激,我知道你是不願露出武功的。」

  她柔聲說著,已大非男裝時那驕傲口氣,其心暗暗稱怪,那少女便道:「我姑姑教我武藝,可是她卻不准我向任何人說出她的名號來,喂……董……董公子,你不會見怪吧!」

  其心見她款款說著,不知她倒底有何心意,只有默默聽著。那少女道:「我家裏很窮,啊,也不能算是太窮,粗飯淡菜過日子,你……你……我看你也並不富裕吧。」

  其心點點頭,他耳中聽著,心中卻直想道:「她告訴我這幹嗎?我和她不過是萍水相逢,她向我說她家庭狀況,這是什麼意思?」

  那少女幽幽道:「其實有錢又有什麼用,只要有志氣,窮家人總有翻身的一天啦!董公子,你說是嗎?」

  董其心茫然應是,少女道:「我雖是練武,可是別的事卻也會做,我在家時,每天挑水,砍柴作粥,在溪邊洗衣。」

  她眼睛微閉,臉上色彩鮮明,似乎對那種生活很感神往。

  少女又道:「有時農忙了,我還要去幫忙插秧呀!車水呀,還有捉蟲呀,總之一天到晚真是忙極了!」

  她雙手微微揮動,表示加強語氣,那雙白嫩小手,自然露出衣袖。其心瞧著那雙小手細皮嫩肉,再怎樣也不敢相信這雙手曾經在污泥中插秧泡水,那捉蟲之事,更是想都不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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