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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文玉寧答道:「小可文玉甯不知兄台——」

  那人似乎生來一副急性子,搶著答道:「在下姓張,草字彤生,咱們後會有期!」說著不待文玉寧回話,已反手插為長劍,縱上樹梢。

  文玉寧怔得一怔,悵然而止。忽想起自己這一場架打去了將近半個時辰,韋明祥定等得不耐了。念頭既動,回身便向來路急去。

  話分兩頭,且說韋明祥正欲掩埋鐘異成的屍身,突然發現另有人跡,但是文玉寧已一路追趕下去。

  韋明祥便也不再追去,便準備先將鐘異成等掩埋好,然後再去尋找文玉寧的?跡。

  正挖坑間,微覺身後一陣微風,他已有驚覺在先,不敢怠慢,趕忙腳步一錯,轉過身來。

  出乎意料的,只見在身前約二丈處有著一條人影,細看之下,竟是一個年方十七八歲的少女。這少女站在一株大樹下,氣鼓鼓地望著他。

  韋明祥問道:「姑娘有什麼事嗎?」敢情他早看出這少女也是習武之人,決不是路過的行人。

  只見那少女哼了一聲!

  這使韋明祥微微感到不快!

  半晌,那少女才開口道:「這人是你殺死的麼?」

  韋明祥微微一愕,哈哈大笑道:「姑娘可認得此人麼,這正是老朽殺的,你要報仇就沖著來吧。」

  那少女微微一怔道:「我才不認識他哩。」

  韋明祥又是一愕,問道:「姑娘不識得此人?」

  那少女再搖了搖頭,忽然啟口道:「琴韻朗朗落沙雁,劍氣雪雪發龍吟。」韋明祥愕了一下,脫口而道:「手握靈珠長奮筆,心開天籟不吹簫。姑娘……」

  那少女鐵青著臉,厲聲道:「果真是你!是那姓何的老兒傳你的?」

  那少女嬌豔異常,而且神情極是天真可愛,此時雖然儘量寒著臉相問,但那天生善良的小臉總是無法令人感覺出她的威嚴。

  韋明祥呆了一刻兒才回答道:「什麼姓何的老兒,我不知道啊?」

  那少女見他滿臉誠懇之相,再也發不出脾氣,柔聲問道:「你真的不知道嗎?——那你又怎知這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詩句?」

  一段往事如輕?般飄過韋明祥的腦海:「那可憐的老兒在臨終前送給我那一本秘笈和一顆珠兒,再三吩咐我不准任意使用,並說此功和「金剛功」「一炁功」等並稱,我日後雖不斷苦練,但不過只覺到了不到五的功力!那頁秘笈正反面都寫這二句詩句,不正是這少女所吟的:琴韻朗朗落沙雁劍氣雪雪發龍吟手握靈珠常奮筆心開天籟不吹蕭那老兒曾說過只要被一個人知道了,我當立刻死無葬身之地!難道他所說的竟是這少女?想來這少女必是見鐘異成死法有異,才發現的。一連串的疑問,使精明的韋明祥也覺不知所措,半晌才答道:「那詩句,那詩句我從這二頁書上看到的。」說著探手入懷取出二頁舊紙,那少女臉色又是一變道:「是不是那何老兒給你的?」韋明祥忽然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道:「我只知那可憐的老兒——」

  接著便將一切遭遇說了一遍,那少女聽了後,微微點了點頭,輕聲自語道:「看來師父所測不錯,那一掌確實使何老頭重傷不治了。」

  那少女忽又對韋明祥道:「事情既是如此,這也不能怪你,只是你要答應我一事,否則,否則——」

  下麵的狠話她再也說不下去。

  韋明祥呆立那裡,雙眼瞪著她。

  那少女輕歎一聲,道:「你千萬不能再使出這書頁上的功夫,否則被我師父碰上了,那就不得了!所以……所以你最好……最好不要在外面走動……」

  想是那少女想叫韋明祥回家歸隱,不問世事,但又有些說不出口。

  韋明祥何等老練!豈有看不出之理?他自這趟鏢走下來,見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心灰之極,原就有收拾鏢局退休之意,這時慨然道:「蒙姑娘好意相告,我老兒已這把年紀,還有什麼看不開的?明日我就退隱山林,不問世事了。」

  那少女面上一喜,似乎韋明祥替她解決了難題一般,喜形於色。

  韋明祥道:「只是這兩頁秘笈——」

  那姑娘道:「就放在你那兒吧,只要不讓其它人發覺就成了……噓……有人來了!」

  一翻身形,宛如掠波乳燕,片刻消失林中。韋明祥回頭一看,果然不久飛奔進來一人,正是文玉寧!文玉寧匆匆趕回,隔著一段樹林,就隱隱聽見韋明祥與人談話之聲,再一聽,心頭不由一陣狂跳!原來那與韋明祥談話的聲音,正是自己朝夕不忘的銀鈴般聲音。

  文玉寧這些日子雖然忙於那「紫明寶珠」之事,但每夜闌人靜時,那倩影笑語不時浮上心頭,這時他驟聽見這晨昏盼望的聲音,怎能不喜?

  趕快加速繞過林子轉過來,卻見韋明祥單獨站在那兒,臉上表情充滿著一種灰心的情緒,地上雖掘了一個洞,鐘異成的屍體仍躺在原地,不由暗奇?

  韋明祥也暗奇文玉寧一進來就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這時趕快拾去地上泥鏟,挖了兩下,忽然又停下,這才想起問道:「老弟可曾追上什麼?」

  文玉寧搖了搖頭道:「追是追上了,只是那人武藝高強,小弟和他鬥了一刻,他就走了,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韋明祥知文玉寧所言必有所保留,但他老於世故,也不多問。

  文玉寧著實顯得神不守舍,連何以至今韋明祥才開始動手埋人也沒有問,只幫忙韋明祥匆匆葬了鐘異成。等到兩人找到鏢師屍體時,已是酉牌時分,韋明祥埋葬完畢,默默站在墳堆前,似乎悼念手下的英魂,又似無限灰心惆悵。

  半晌,韋明祥才道:「還有那宇文夷手下的八具假屍,不知是否已被那鐘異成殺了?」

  二人一望天色,不算太晚,便和韋明祥一同飛奔去那小祠。

  遠遠望過去,小祠中黑黑的,祠門微掩。

  二人加快身形,只頓足間,便奔至祠前,韋明祥老經世故,手一擺,止住文玉甯,然後單掌一揚,掌心微吐,一股勁風將祠門吹開……閃目向內望去,只見靜沉沉的,絲毫沒有聲息!二人思索了一會兒,齊舉步進入祠內,定眼一看,只見那八屍分別躺在祠中,分明一齊死去。

  韋明祥走近一個屍前,仔細一看,只見那屍身上自頸下至腹上,衣服破碎,隱約可見三道血痕,顯然是被鐘異成所傷。心下不由對鐘異成的功夫也感讚歎!

  只一迅間,便能使出絕技收拾這八具面貌驚人的活屍!

  文玉甯站在韋明祥身後,忽然瞥見左側一動,急快轉身單掌當胸,定目一看——

  只見靠右旁的一張供桌下倒著一個活屍,竟似未死……二手蠕蠕而動!

  倏的一揮,文玉寧只見一點寒星直奔身旁,心中奇怪怎麼這人準頭如此之差?只揮手一彈,那寒星便跌落塵埃,只不過是一支小小喪門釘。於是飛身過去,定眼一看,不由恍然大悟!只見那活屍面部血污狼藉,二眼中赫然插著鐘異成的兵刃——生死判!

  敢情此屍二目皆被鐘異成打瞎,傷重未死,這時見有人入祠,也不知是誰,但八屍平日凶性已成,只向發聲處發出一支喪門釘,怎奈人家武藝高強,輕輕一移,他發暗器乃是向發聲處打去,這時準頭自然大差了!

  文玉寧料不到八屍還有活的,怔了一怔,那活屍大概是血流過多又妄動真氣,此時已暈死過去。文玉寧俯身一按,那活屍竟已死去。這時韋明祥也走到身旁,把八具「死」屍一一察看了一遍,卻都完全死去,再也沒有活口,於是二人商量一會,用兵刃挖了一個大坑,將八屍全部掩埋,也算盡一點心意。兩人回程中,文玉寧終於問道:「大哥!方才林中似有女人聲音在和你談話,怎地我走進來後又不見蹤影,而且大哥怎麼神色有異?」

  韋明祥道:「那是個過路少女,在林中走失了路,要我指點她出路。」

  文玉寧聽他支吾以對,也不便追問。

  但那聲音絕不會錯的,文玉寧甚至夢寐中也常聽見這聲音,絕不會錯的!

  次晨文玉寧就打整行李,打算向韋明祥告辭,韋明祥滿心不舍之極,也不再堅留,把文玉寧送出三裡,才揮手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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