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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一路上,查汝明年齡較長,而且出道也久,處處以老大姊自居,而畹兒稚氣未除,若不是有她在旁,真要到處惹事生非。

  譬如說——

  有一次在潼關,人家新娘子上轎,免不了哭哭啼啼,這分明是故作嬌態,但確兒還當是事出有因,本想拔刀相助,幸好查汝明機警,不過費了半天唇舌,沒使她弄清楚。

  又譬如說,在距長安不到兩日路程的一個小村落裡,她們正遇上一個嚴父責打小兒,這本是人家常事,畹兒又想義助小孩一臂,幸而查汝明深知北地民風強悍,閒事惹他不得,忙籍故看到一個奇特的神行怪客,把她扯了開去。

  因此,雙方的友情進步了。

  因為,查汝明感激姚畹相救之恩,她那破碎的心情,正需要姚畹這樣可愛伶俐的人來治癒,而姚畹呢,她初出世途,少不更事,又幼喪慈母,家無長姊,也須要一個像查汝明這樣的大姊姊來愛護她。

  因此,她們的感情不但是超乎尋常的姊妹之情,而且是深深地為一種親情所圍繞。

  但是,她們又不約而同地保守了自己心中的秘密,到底,她們都是少女啊,又有哪一個少女,願把心中的幻景,與任何另一個人共用呢?

  行行複行行,又離開了長安,她們更往西行。

  北風吹散了她們的秀髮,白雪飄落在她們的身上,而她們的內心,正與時時相合地更為密接。

  於是,畹兒逐漸觀察出查姊姊的心事,由她那而低蹙的秀眉可知,她心中有著無限的傷愁,於是,她連想到黃山上的張大哥,因此,在畹兒的腦海裡,浮起了一絲疑問——為何好人都有憂愁呢?不過,她又迅速地作了個自我補充,她想:沒憂愁的也不見得是壞人,因為陸哥哥是無憂無慮的啊!

  在一個北地的黃昏,夕陽返照著白色的世界,投下依依不捨的一瞥,大地一片通紅。

  畹兒和查汝明正策馬賓士于原野之上,畹兒轉過頭來笑道:「姊姊,該歇息了。」

  查汝明淺笑了一下,猛然一束坐騎,那座下駿騎作人立狀,滴溜溜地打了個轉,畹兒也放慢腳力,領先約一箭地之遙。

  路旁正有一株被雪的柳樹,畹兒慢慢地轉過馬首,凝視著緩緩接近的查汝明,她見到那雙如秋水像寒星的眼睛,於是,她感歎了,這是美人重美人的喟然之歎,她徐徐地吟道:「漆點填眶,風梢侵鬢,天然俊生;記隔花瞥見,疏星炯炯,依欄凝注,止水盈盈。端正窺簾,夢騰並枕,脾睨檀郎常是青;端相久,待嫣然一笑,蜜意將成。」

  正在她沉醉於詩情畫意之中的時候,查汝明已到了她眼前,當查汝明發現她喃喃自語的時候,於是,她銀鈴似地笑道:「畹妹妹,為誰相思苦?」

  畹兒猛然驚醒,啐了她一口道:「人家正在贊你的一對寒星呢!」

  查汝明粉臉通紅,將手中的鞭子信手揮舞了一下道:「畹妹妹,你自己是不是美人胎子呢?」

  畹兒捉狹地眨了眨眼道:「又有那個俏郎君有此運氣,討個像你這般的如花仙子,唁!」

  她哪料到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正說中了查妝明的心病。

  查汝明俏臉頓時變色,雙眼含珠。

  姚畹最是機靈不過,知道自己已摸出她心病的癥結,忙想扯開話題,便笑道:「查姊姊,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查汝明正想搞住窘狀,勉強點了點頭。

  姚畹翻身下馬,查汝明跟著也下了馬,她們在雪地中走著,晚風細拂著她們的秀髮。

  ▼第十一章 天涯少女心

  於是,在沉默之中,她們眺望著無盡的大道。

  姚畹正忙著編一個故事,急切之中,她想起了張大哥的故事,她想,我且編一個給查姊姊聽,看看她的意見如何。

  查汝明奇怪地望望她,因為她仍不說話。

  於是,她開口了,而語音是如此的清脆……

  她說:「從前,有一個地方,有一個老武師。」

  查汝明被她這種童話式的開頭,逗得輕笑出聲。

  姚畹瞄了她一眼,仍一本正經地道:「老武師有三個徒弟,一個姓張,一個姓陸,還有一個姓金。」

  「姓張的最好,其他兩個啊,差不多,不好也不壞。」

  查汝明笑著插嘴道:「是不是還有一個姓姚?」

  姚畹嘟起小嘴道:「不來了,沒有姓姚的啦!」

  「姓金的喜歡老武師的女兒,偷偷和她生了個兒子。」

  查汝明微笑道:「生了個兒子?」

  姚畹臉兒通紅,雙手亂搖道:「你老是要打岔。」

  「再說老武師很不高興,便把姓金的徒弟關起來,要家法從事,這姓金的也很鬼,便騙過了看守他姓陸的師哥,逃了出來。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大地一片寂靜,這老武師所住的莊院裡,更是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

  但是在後園的一幢樓房裡,正在發生一件神號鬼泣的大事。」

  查汝明起初只當她一味編個故事來寬自己的心,但見她這時說得神氣活現,還加上手勢表示,她的面容是如此的肅穆,使得查汝明不得不仔細地咀嚼著她的字句,而且因此覺得,她實在是在敘述著一個有心的故事。

  只聽得姚畹繼續說道:「這幢樓房上的二樓,正是老武師的女兒的臥室,這時有一個不速之客,正自兀立在她的床邊。

  那人就是那姓金的,也是小姐的意中人。

  他用劍迫住小姐手邊的兩個丫頭,及一個老媽子,嚇得他們動都不敢動。

  他對小姐說:「師父要殺我們,師妹,我們快逃吧!」

  小姐低垂了臉道:「我們豈可一錯再錯,我是決不跟你走了,你還是快走吧!」

  那姓金的徒弟怒道:「你我誓不相離,難道你還想和我們的孩子同在莊中受他人欺侮嗎?」

  那小姐銀牙咬碎,傷心已極道:「難道你還不明了我的心跡?孩子你儘管帶走,你放心,你我相離之時,也就是我的死期,希望你善待孩子,勿使他再踏前人履轍。」

  那人見天光不早,毅然決然地頓頓足道:「好!好!……」說著,一手將孩子納在懷中,以劍尖點了那三個傭人的軟麻穴,然後黯然道:「別矣,我愛……」

  便飛身而出,隱於黑暗之中。」

  查汝明大為動情,急急問道:「那小姐又如何呢?」

  姚畹抬頭遠望黑色的天空,仿佛在那兒看到了她那未見過面的大姊妹,畹兒想,她會不會和查姊姊一般愛護我呢?

  於是,她低聲嗚咽道:「她自殺了,她在當晚便上吊了。」

  查汝明雖已猜中了這不幸的結果,但也不禁同情地低喊了一聲「噢!」

  然後,她又追問道:「那壞蛋呢?」

  畹兒隨道:「壞蛋?」

  「噢,你是指金師哥?」

  忽然,她自覺失言,幸好她說話的聲音很低,於是,她急忙大聲道:「姓金的還是無惡不作,結果被他師父派了兩個師哥,到處追剿他,最後終於在一個絕谷裡找到他了。

  於是,展開了一場惡戰,最後,當然是好人勝了。」

  查汝明問道:「壞人死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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