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上官鼎 > 沉沙谷 | 上頁 下頁
五四


  何摩看得目移心馳,他暗道:「想不到二哥的劍術竟然如此厲害,依此看來,只怕韓大哥亦無如此功候。」

  令狐真望著陸介那種英風神姿,心中不禁一陣惘然。初升的陽光照在陸介的長劍上,泛出一閃一閃的金光,那像是象徵著這個少年高手的萬丈光芒,這個魔君忽然興起一個念頭:「是我老了嗎?是我老了嗎!」

  他不禁低著眼,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那貪起的肌肉和暴出的青筋,仍然是那麼健壯,特大的巨掌中似乎蘊含著可以粉碎泰山的力量,但是那皮膚上已失去了青春的光澤!

  於是他的手愈垂愈低,原來挺直如棍的皮索也愈來愈軟,終於垂落地上,他的目光也隨著落在地上,他的心也隨著下落……

  「是年輕人的時代啦……」他望著朝陽沐浴中的少年,由衷地歎喟著。

  「不,我不服老!我沒有老!」

  另一個聲音從心底裡對他呼喊,而且愈來愈是響亮……

  「呼」一聲,軟垂的皮索陡然飛起,令狐真的臉上又恢復了那不可一世的傲態,他的怪髯飛舉起,如毒蛇一般的皮索挾著排山倒海的威勢飛擊過來——

  陸介正望著他那迷惆的眼神發征,他心中暗道:「為什麼許多老人都喜歡用這種眼光看著我?……」

  他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是最容易引起老人們的感情的……

  「二哥,留神!」

  何摩的驚呼聲喚醒了陸介,但是令狐真的長索已到了當頭,那絲絲的銳風宛如死神的鋼拂,如刀刃一般刮過陸介的面頰,陸介急切之中想不出該用那一招來禦擊,他本能地猛然舉劍一撩——

  「啪」一聲,長索卷上了劍身,陸介陡覺虎口一熱,他一急之下,猛然提氣,一股內勁隨刻而發!

  令狐真長嘯一聲,嘯聲蒼勁而洪亮之極,霎時而生風雲變色之概,他已再度發出了藏派絕學般禪神掌的功夫!

  陸介沉聲吐氣,雙掌陡然由紅變白,玄門正宗的玉玄歸真也自發出一拼!

  「茲」一聲,這兩股完全迎異的驚世力道一觸,竟然發出一種水澆熾鐵的聲音,陸介持刻的手腕微微震動了一下,令狐真竟也一顫雙肩。

  那軟韌的皮索竟如一根鋼棍一般,直挺挺地與陸介的劍手相疊。陸介隨著內力的一攻一守,身形也一前一後地一晃,卻借著這一晃之勢,硬生生往前跨攻一步。

  但是令狐真並沒有退後,只是鬚髮一陣飛揚簌簌!

  陽光逐漸升起,朝來的薄霧緩緩被蒸融,就如大地被揭開了神秘的紗幕。

  隨著紗幕的升起,那該是悅耳的音樂吧,但是這兒沒有音樂,甚至連鳥鳴聲都沒有,所有的只是兩位武林高手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所有旁觀的人都渾忘一切,一步一步走近兩人拼內力的地方,自然地形成了一個圈子。

  陸介微微翻起了眼皮,天空是一片黃金般的絢麗,他深深的呼吸中吸入了晨風的清涼,那種爽然的滋味令陸介感到難以抑止的奮發!

  那是朝氣,朝氣,少年的精神!

  於是他猛然吐氣,把玄門內功提到十成,一舉而攻!

  令狐真堅持著只用九成真力發動般禪掌力苦撐,陸介的內力如排山倒海一般沿著皮索攻入,他的汗珠驟然猛暴,沾滴在雜亂的鬍鬚上,終於勉力渡過這一擊!

  這是他經驗的取勝,只見陸介攻勢方竭,他的般禪掌立刻發到十成,長劍和皮索相疊處發出咋嚓一聲,陸介猛覺一陣眼花耳鳴,他在心底裡啞然大喝一聲不好,接著便是萬均般的力量壓上身來……

  「轟!」喜然一聲暴響,直如天地崩裂了一般,所有人的驚叫聲全被壓了下去,漫天只見得飛揚的塵土。

  塵沙漸漸落了下來,陸介和令狐真各站一方,陸介的劍落在地上,令狐真的皮索只剩了五寸長的一個把柄。

  地上駭然現出一個半丈方圓尺多深的大坑,坑旁一截截的全是皮索寸斷後的「遺骸」!

  陸介的臉色白中泛青,甚至充滿了殺氣,他的身軀在微微抖著,只是他竭力挺起胸膛,似乎在掩飾著某種痛苦。

  令狐真卻是面如豬血,他漚褸著軀幹,伸手摸了摸鬍子,似乎想藉這一個動作來沖淡他的緊張,他沙啞地喃喃自語,那聲音令人覺著無限的哀傷,像是遲暮的英雄望著自己孤寂的影子,沙啞的悲歌:「先天氣功……先天氣功……」

  「哇」一聲,令狐真吐出了一口鮮血。

  天臺魔君一生和人動手,這是第一次見了自己的血!

  於是眾人的眼光立刻不約而同地轉向陸介,陸介的臉色在一霎時中恢復了原狀,那乖戾的殺氣一掃而空,白皙的額上帶著溫文的書卷氣——只是,那種白皙令人感到有些駭然。

  他緩慢而微弱地道:「令狐真,現在你該說出蛇形令主和貴教的關係了吧……」

  令狐真急促地喘了兩口氣,用力搖了搖頭,嘴角的鮮血隨著搖頭的動作摔出老遠。

  陸介緩慢地道:「蛇形令主是你們的教主嗎?」

  他的聲音更加微弱了。

  令狐真儒動著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陸介平緩地道:「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令狐真緩緩地轉過身軀,一步一步往來路去了,他的部眾如夢初醒一般,連忙跟著而去。

  陸介似乎沒有看見,他仍低聲地問道:「令狐真,你怎麼不說話?」

  何摩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上前兩步,陸介又道:「令狐真,你怎麼不說話?」

  他似乎已進入半暈迷狀,眼前的一切根本就看不見,只是一股意志的力量支持著他的軀體,迷迷糊糊一遍又一遍地低問著。

  何摩大吃一驚,連忙上前,只見陸介搖晃了一下,忽然倒下。

  何摩一躍而前,才起步,忽覺眼前一花,一條人影比旋風還快地沖了過來,一把將陸介抱住!

  何摩定眼一看,更是大吃一驚,原來抱著陸介的人,衣衫襤褸,白髮蒼蒼,竟是在絕谷中折磨自己軀體的人屠任厲!

  任厲望瞭望陸介,揚了揚雪白的濃眉,暴躁地罵道:「好呵,原來是般禪掌!媽的,令狐真這混帳竟敢如此,哼……這一年之內誰要是和牲陸的作對就是和我任厲過不去……」

  他瞧都不瞧何摩一眼,猛然伸掌按在陸介的胸口,過了一會兒,只見陣陣白煙從他頭頂上冒出,而陸介的臉上愈來愈好轉,最後竟是紅潤如常。

  任厲站起身來,喃喃對陸介道:「這樣你的內傷立刻痊癒,絕不會影響你這一年內的進境,到時候咱們公平打一架!」說罷轉身就走,何摩也說不出心中是什麼味道,對這個自己兩代的仇人,卻又是祖母所愛的人……

  這時見他掉頭就走,忍不住脫口叫道:「任老前輩……」

  任厲停住腳,呆了半晌,也不回頭,竟然望著悠悠白雲自言自語起來:「關於十年前塞北大戰,我有了初步答案……」

  何摩不禁精神一凜脫口道:「什麼答案?」

  任厲不答,仍然自言道:「我在塞北發現了兩樁怪事,其一是個離奇古怪的絕谷……」

  何摩忍不住喊道:「沉沙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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