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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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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忽聽有人輕聲作歌而來:「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猶是可,最毒婦人心……」 高戰聽那歌聲,想起石上刻字,心知這人必是那隱居華山的「百草仙師」孫不韋,連忙站起身來,恭謹地側立而候。 不片刻,歌聲頓止,林邊緩緩轉出一個頭戴竹笠的老年農人,肩荷小鋤,鋤頭上掛著一隻竹籃,籃裡放著幾株小草。 那老人才到溪邊,抬目看見高戰,登時臉色一沉,雙目暴射出兩道懾人精光,沉聲道:「喂,那小伙子,你是誰?」 高戰慌忙抱拳為禮,答道:「晚輩高戰,特來拜謁孫老前輩……」 老人不等他說完,連連揮手道:「快滾!快滾!我這塊地上何等乾淨,如今被你這蠢物帶了個污髒的臭女人來,連地上草也弄污了,念你遠來,趕快給我滾開吧!」 高戰被他一陣搶白,弄不清他何以如此,看看金英,又看看那老人,不知該如何解說才好。 那老人見他不答,更怒道:「你還敢不聽我的吩咐麼?」 高戰忙道:「這位姑娘是在下一位知友,正因她身負重傷,所以才……」 老人將頭亂搖,連聲喝道:「我不聽你這些廢話,你只先將那臭女人趕到溪這邊來,不要污了我的草地,那時說不遲。」 高戰見他對女人竟痛恨厭惡如此,心裡冷了半截,但他想到無為上人臨時曾囑咐自己,說這孫不韋性情十分古怪,見面時務必忍耐,當下只得強忍悶氣,將金英抱起,躍過了小溪。 孫不韋生像怕金英連他也污了,竟遠遠避開,高戰從這邊過溪,他卻從另邊躍過溪那邊,第一件事,便是放下鋤頭和籃子,匆匆從懷裡取出一些白色粉末,灑在金英躺過的地方,口裡喃喃說道:「真倒霉,好好一片草坪,活生生被這蠢物弄髒了。」 那白色粉末落在草地上,不斷發出「嗤嗤」輕響,一陣陣青煙揚起,一大片草坪頓時都枯萎死去。 高戰瞪眼看著他那古怪動作,弄得哭笑不得,忍氣吞聲直到他灑完藥粉,又到小溪裡洗好手,這才又道:「老前輩可容在下說話了嗎?」 孫不韋道:「有話只管說,但切記不要提到臭女人,我生平最怕女人,你對我提到那些臭烘烘的東西,連耳朵也污了。」 高戰長吁一口氣,正色說道:「晚輩姓高名戰,乃是……」 孫不韋不耐地插口道:「我知道你是高戰便行了,你只管往下說,說完快滾,最好帶了那臭東西離我越遠越妙。」 高戰心裡有些氣,又不便發作,只得又道:「晚輩係奉普陀禪林上院無為上人差遣,千里趕來,欲求老前輩一粒九轉續心丹。」 孫不韋沉思片刻,突然雙目一睜,隔岸瞪著高戰,好半晌,才冷冷道:「真是老和尚叫你來的?」 高戰忙道:「晚輩焉敢欺瞞老前輩。」 孫不韋將手一伸,道:「拿來!」 高戰一怔,道:「老前輩欲索什麼?」 孫不韋放聲笑道:「原來是個冒牌貨,連老和尚的信物也不知道,竟敢前來誑詐老夫的珍藥。」 說著,突地笑容一沉,厲聲又道:「老朽現有正事,算你運道不錯,你立刻給我滾離華山,是你命大,否則,你別怪姓孫的對小輩不肯留情。」 高戰方要再分辯,無奈那孫不韋早掉頭向茅屋大步而去了。 跋涉千里,找尋了許久,好容易見到,不想僅只三言兩語,便被驅了出來,高戰怔怔望著孫不韋的背影,心裡真是又氣又羞,又急又恨,若是別人,只怕早已發作起來。似高戰秉性渾厚,細細回想,必是無為上人在匆忙之中,忘了給自己什麼憑信之物,以致才不能得到孫不韋的信任。 可是,如今萬里關山的趕來,金英已經奄奄一息,要想再回普陀,往返至少二天,事實上萬萬來不及,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金英死在這兒? 可憐他一向堅韌成性,此刻也不禁徬徨失望了,低頭看,金英是那麼懦弱的依偎在胸前,生命的燈油,已經快要乾涸了,而他堂堂昂藏丈夫,卻束手無法挽救那隨時都可能熄滅的火花。 熱淚在他眼眶中淚動,但他極力忍住,沒有讓它掉落下來。 忽然,對面茅屋中傳來一聲大喝! 高戰抬頭望去,但見孫不韋正提著鋤頭,狂風般追趕張麗彤和文倫,張麗彤倉皇疾避,才到溪邊,已被孫不韋騰身追上,鐵鋤掄起,摟頭砸了下來。 張麗彤抱著文倫一個急轉,閃開五尺,急叫道:「老前輩請住手,咱們有話奉陳。」 孫不韋叱道:「陳什麼?我先打殺了你這臭貨,你竟敢連我存身的茅屋也玷污了。」說著,鋤柄一橫,又攔腰掃到。 張麗彤仰身倒退了一丈四五,高叫道:「老前輩,咱們是天煞星君門下……」 孫不韋道:「你便是殺千刀星君的門下,我今天也活剝你一層臭皮再說。」 緊跟著,鐵鋤一輪疾揮,又將張麗彤迫退了三丈有餘。 張麗彤無奈,只得抱著師兄拔步循小溪飛奔,孫不韋望見,跌足道:「完了!完了!多年心血,全被這臭貨毀於一旦,今天不殺了你,叫人怎能甘心。」 他提鋤飛步追去,身法竟快得驚人,不過三五個起落,已追到張麗彤身後,鐵鋤一舉,照準張麗彤背心,奮力就是一鋤。 這一鋤既準又快,連高戰也看得替張麗彤暗捏一把冷汗,但那張麗彤不愧深得天煞星君嫡傳,鋤頭將臨頭頂上,忽然柳腰一折,扭身一轉,堪堪避開鐵鋤,蓮足頓處,身子已騰空而起,向小溪這一邊飛落。 孫不韋一鋤擊在地上,「蓬」然一聲,地上登時添了尺許深一個土坑,但他兀自不肯放鬆,棄了鐵鋤,揚手一拳,竟用內家至高功力,打出一記「百步神拳」。 張麗彤此時身在空中,又抱著師兄文倫,眼看無處可避,便要傷在拳力內勁之下。 忽地,空中「波」地響起一聲清脆的響聲,回風激盪,帶得張麗彤在小溪上一個翻滾,摔落在溪這一邊,對岸的「百草仙師」孫不韋也被震得身軀連晃,險些拿樁不穩。 溪邊傲然立著一人,正是天煞星君。 這時候,張麗彤已從地上爬起身來,她手裡抱著文倫依然並未放鬆。 天煞星君瞥了高戰一眼,臉上登時現出驚容,但瞬息便又鎮靜下來,向對岸的孫不韋拱手笑道:「孫兄,多年不見,你就這樣對待故友門下,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 孫不韋氣鼓鼓地答道:「你我既是舊識,卻怎的弄個臭貨來污我清淨之地?」 天煞星君笑道:「這也難怪,老朽原關照她在溪外守候,等我趕到再當面相求孫兄,無奈孩子們性急一些,以致觸犯了孫兄禁忌,孫兄看老朽薄面,尚請多予體諒。」 高戰聽了大奇,想那天煞星君是何等狂妄之人,不料今日也有低頭求人的時候! 但那孫不韋把頭連搖,道:「老夫平生最恨女人,你那徒兒居然跑到我房裡坐著,這股臭氣,永遠也沒法清除,老夫看在當年與你曾有一面之識,姑且饒過她這一遭,你快帶著她滾吧!」 天煞星君仍是笑道:「孫兄何必跟他們小孩子一般見識,一切開罪之處,老朽這裡謝罪便了。」 孫不韋冷冷道:「你這樣低聲求我,定有什麼事要我幫忙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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