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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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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戰從未見過平凡上人這等慎重忖託一件事情,頓感責任重大,忙道:「你老人家究竟要尋誰啊?」 平凡上人眼中忽然隱隱現出兩滴淚水,但他渾身微微一震,又極力將淒苦之情忍了回去,笑道:「在沙龍坪,你聽到無極島主說的故事嗎?」 高戰心頭一震,脫口道:「你要我去尋靈雲大師!」 平凡上人緩緩頷首,再也忍耐不住,熱淚竟奪眶而出…… 高戰激動得拉著他的手,感動地道:「上人!我一定要替你老人家尋到他,那怕是踏破關山,上窮碧落,下盡黃泉……」說到這裡,也哽咽不成聲。 他從平凡上人那含淚的眼神中,看得出他雖然偌大年紀,卻對那多年分離的師兄,懷著無可比擬的思念,那一顆傷感而赤誠的心,正如一個萬里他鄉的遊子,渴望著再晤見親人一般,這種感人的眼神,高戰曾在自己爹爹臨死之際看到過一次,不久之前,與辛捷分手時看到第二次,現在是第三次見到,竟使他熱血沸騰,雙手都微微發抖,險些不能自已。 平凡上人含淚而笑,一面輕撫著高戰的手背,像一個慈祥的母親,一面喃喃說道:「八十年了,整整八十年,我和二師兄,無時無刻不在懷念著他,只因他素性剛烈,當年嵩山一戰落敗,我們三人含恨出走,他就曾誓言,練不成絕世武功,勝不了邪王仇虎,他永遠也不再跟咱們見面,這些年來,從未得他半點音訊,我和二師兄還當他已經圓寂了呢……」 他不覺又長嘆一聲,道:「現在冤仇也該解了,仇虎並非惡人,大家全為了一個『名』字堪不破,落得含恨了七八十年,細想起來,真是太不值得。」 高戰一直沒有再開口,只是凝神傾聽平凡上人喃喃而語,好像靜靜聽著一個歷盡滄桑的老人,在向他述說人世的荒謬和悲涼。 他雖然沒有見到當年嵩山絕頂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但他不難想像,那激烈和沉痛的程度,只怕不是自己所知的任何血戰所能比擬,否則,也不會使這三位有道高僧,羞憤之下,隱居埋名了數十年光陰。 他好像已經看見那激戰之後的嵩山絕頂,三個高僧相抱痛哭,為他們衷心愛戴的少林派蒙受的羞恥而悲哀。 不期然的,他又憶起當自己得悉恩師蒙難,死在關外群醜歹毒的的暗算之下時,那種悲憤激昂,椎心泣血的往事。 但是八十年後的平凡上人,不幸再度敗在強敵手中,他不但不再引為終生奇恥大辱,卻反而寬恕了敵人,這份難得的慈念,使高戰越發為他的思念師兄,激起無限同情,無限欽佩…… 不知過了多久,高戰才記起問道:「上人,無極島主不是不肯說出在哪裡見到靈雲大師嗎?咱們要找他,應該先從何處找起呢?」 平凡上人道:「他初時不肯說,這幾日經我多方設法打聽,已經知道大師兄原來隱居在晉西呂梁山附近,我想晉中深山甚多,師兄縱或遷移,也必在附近,你可以先到晉地,再相機而行。」 高戰點頭道:「我立即便動身,能不能如願尋到,自會隨時告訴你老人家。」 平凡上人道:「那倒不必急在一時,我先寫一封信,你攜往普陀我二師兄處,求借他那通靈巨鶴,乘了再往晉地,對尋他之事,也許有些裨益。」 說罷,果然立刻提筆作書,寫畢,連同那本「風火凝氣功」的譯本,一併給了高戰。 高戰收妥信函,起身告辭,便要啟程。平凡上人卻道:「現在我的事講完了,你不是也有事找我嗎?快去把那蠻子找來吧!」 高戰這才想起西魯,匆匆出屋將他尋到,引到平凡上人面前,道:「這人在濟南與我不期而遇,竟能直呼我的姓名,又提到金魯厄和一個叫做金巴的人,我聽不懂他的話,才把他帶到大戢島來。」 平凡上人微感一驚,詫道:「金巴?金巴的意思,便是漢語中的金姑娘,你認識什麼叫做金姑娘的女娃娃麼?」 高戰聞言駭然一跳,忙道:「是嗎?難道他說的真是金英?」 西魯在旁聽見,臉上頓現喜色接口道:「有喜!金巴柯里莫。」 高戰急道:「上人,求你快問問他,究竟他肚裡裝的什麼事呢?」 平凡上人點點頭,使用梵語和西魯交談,直談了將近半個時辰,竟是滔滔不絕,尚未談完。 高戰又聽不懂,只怔怔望著他們嘰嘰咕咕談得極快,那西魯連說帶比,說得口沫橫飛,平凡上人漸漸臉色凝重,偶爾反問一句,顯得事態極為嚴重。 好容易把話談完,平凡上人默然沉思,似乎心中有件重大之事,一時甚難決斷,半晌沒有言語。 高戰聽得西魯頻頻提到「金巴」和「金魯厄柯柯南塔」這兩句,心知事情不妙,一顆心砰砰直跳,忍不住問道:「上人,他說了些什麼?」 平凡上人突然伸出手來,慎重的道:「你把那封信還給我吧!這件事非你立刻趕去不行,普陀之行,只好暫緩了。」 高戰駭然道:「是什麼事情這樣嚴重?」 平凡上人長嘆一聲,緩緩說道:「這人名叫西魯,是金英父親昔年一位親信家人,後來離開金家,潛心學習印度瑜伽術,不料學成回去,金家卻正逢大難……」 高戰「霍」地從椅上跳了起來,失聲道:「什麼大難?難道這事和金魯厄有關麼?」 平凡上人點點頭,道:「正是,那金魯厄叛離恒河三佛,在風火洞前被金伯勝佛打了一掌,竟然並未死去,潛伏林中,偷聽得老衲和三佛談話,知道金英家中有一種蘭九果,乃是療傷聖品,他那時挨了一掌,內傷已極重,便偷偷潛往金家,竊食了蘭九果,更將金英的父親打成重傷……」 西魯在旁邊連連點頭,表示平凡上人說得極對,高戰卻心急如焚,插口又道:「那麼,這事怎又牽連了金英呢?」 平凡上人道:「金魯厄在金家肆虐,正值金英從中原返家,被金魯厄劫擄而去,目下恒河三佛搜遍天竺,也尋不到他的匿身之處,所以金英的父親才令他遠來中原,一面將這件事告訴你,一面也是要你領他在中原搜尋金魯厄下落。據他說,那金英的父親精通命理,曾暗占一課,說那金魯厄擄了他女兒,已經避入中原來了。」 高戰聽了這番話,宛如一盆冷水,從頭上直淋到腳跟,當時臉色大變,怔立當場,說不出一句話來。 平凡上人嘆道:「娃兒,這是你一段情緣,自該由你去了結,老衲的事,急也不在一時,你就先設法追查金魯厄和金英下落要緊,那金魯厄為人機詐百出,武功又高,得恒河三佛精髓,便是沒有劫擄金英,他一到中原,也將為中原武林帶來駭然風波的……」 高戰突然堅毅地道:「不!我既然答應上人去尋靈雲大師下落,自然以這件事為主,何況尋找金魯厄,也不是一蹴可成,兩事並不衝突,我這就趕往普陀借取通靈巨鶴,煩上人令西魯回天竺去吧!要他轉致金英之父,只要我能找到金魯厄蹤跡,必然設法救回金姑娘,親送她回天竺去!」 話一說完,拔步離了茅屋,飛一般逕向海邊奔去。 平凡上人輕嘆一聲,頷首道:「難得!難得!這娃兒豪氣干雲,一諾千金,兒女情意雖重,卻處理有條不紊,冷靜精明,他日成就,只在辛捷之上,唉!武林中若非這幾位天縱奇才,更不知魔孽要囂張到什麼程度哩!」 說到這裡,又是一聲浩嘆,那陰沉的臉上,似乎已綻現出一絲開朗的曙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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