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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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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一 大地蒼茫 日落西山,寒鴉繞林,淡淡的晚風,將小鎮村野的炊煙,吹得搖擺不停,正像一個個披著烏紗的女郎,在輕擺柳腰起舞。 慘澹暮色之中,一輛蓬車,緩緩向沙龍坪進發。 蓬車上坐著四個人,三個人愁眉苦臉,另一個人卻沉沉昏睡,不省人事。 那心情沉重的三人,乃是辛捷闔家三口,不用說,昏迷沉睡的便是高戰了。 馬車緩緩地前進著,高低不平的道路,使車身不斷左右搖擺,車底的軸上,傳來陣陣吱吱格格的聲響,車座內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各人心頭卻像壓著一塊沉重的鉛塊。 高戰臉色蠟黃仰身而臥,兩眼緊緊閉著,但悠緩的呼吸卻使他的胸部在劇烈地起伏著,像一個重病的人,正與生命作最後的掙扎。 張菁傍著高戰而坐,兩道黛眉緊緊鎖在一起,一隻手摟著辛平,愁思懨懨望著道旁緩緩後退的山景樹影,忽然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唉!總算又到家了!」 她這句話不對誰而發,因此也沒有人回答,只有辛平仰起頭來望了母親一眼,又黯然垂下頭。 張菁愛惜地輕撫著愛子,柔聲問道:「等一會又可見到梅公公了,你高興嗎?」 辛平卻沒回答母親的話,竟反問道:「媽,你看梅公公會有辦法治好高大哥的傷麼?」 張菁笑道:「梅公公學究天人,世上沒有什麼事能難得了他,他一定會想出辦法替高大哥療好傷勢。」 辛平忽然吁了一聲,道:「能這樣就好了,媽!我真擔心高大哥的傷會不會……」 張菁忙掩住愛子的口,沉聲道:「平兒,不許胡說,高大哥捨命救你爹爹,咱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替他治好傷勢。」 辛平點點頭,眼眶一陣紅,沒有再說什麼,他年紀雖然甚小,但此時卻也嘗到人世感情的煎熬。 車子轉過一處,那精緻山坡的小屋已然在望。 張菁探頭窗外,向那小屋張望一眼,皺著眉道:「奇怪,怎不見汶兒和玉兒呢?」 這時,梅香神劍辛捷高據車頭駕車,他本是低垂著頭在沉思,聽了這話,忽然心中一動,抬起頭來。 那小屋仍然無恙屹立在梅林中,紅梅似海,遍地嫣紅,風光依舊,只是現在正當晚炊之際,怎不見屋頂煙筒冒出炊煙呢? 屋前林中,一片死般沉靜,連鳥語也未聞一聲,死寂之中,透著一些古怪。 如果在平時,晚炊之際,林汶在廚中作飯,梅山民一定在屋前逗弄林玉,或在梅樹下獨酌,或在曠場中賞梅,或者說個故事,逗得林玉笑鬧不依,梅山民老懷大暢,總是宏聲大笑……然而,今天情形竟有些不同,屋頂不見炊煙,屋前不見人影,那麼屋中的人,都到哪裡去了? 辛捷說不出為什麼,突然心裡一陣狂跳,竟忘了車中重傷的高戰不能劇烈顛動,長鞭一揚,鞭梢在空中「啪」地捲起一聲脆響,拖車的馬兒放開四蹄,急急向小屋奔去。 轉瞬間,已到屋前,辛捷一手猛地帶住馬韁,尚未等馬車停穩,竟從車轅上縱身而起,落在地上,大聲叫道:「汶兒!玉兒!你們在哪裡?」 張菁從車篷中伸出頭來,埋怨道:「噓!輕聲一些,你這樣會把戰兒嚇一跳的……」 辛捷狂呼兩聲未見回應,心裡已知必有變故,招招手道:「菁兒,你快下來,家裡有些不對勁了……」 這句話還沒說完,掃目一瞥,果見大門之上,掛著一把鐵鎖。 辛捷心中「噗噗」亂跳,下意識的縱身上前,手掌起落,拍斷鐵鎖,一抬腿踢開屋門,沉聲叫道:「梅叔叔!梅叔叔!」 屋中陰森森沒有一絲人聲,靠牆桌上,還放著一隻酒壺一個酒杯,辛捷掠身穿上前去,取了那酒壺一搖,裡面尚有半壺剩酒。 這時,張菁和辛平均已奔來,三人飛快地在屋中搜了一遍,梅山民和林氏姊妹床上俱都被褥未整,但人卻不見蹤跡了。 辛捷神情激動萬分,急聲道:「菁兒,你在車旁守護戰兒,平兒快往山後找一找,我進地下秘室去搜一遍,這事太出意外,只怕不妙得很。」 張菁和辛平應聲奔出屋外,辛捷剛撥動牆上壁圖開啟暗門,突聽辛平一聲驚呼:「爸!你來看,這是什麼?」 辛捷轉身一掠出屋,只見辛平手指抖動,又驚又怕的指著門邊梅樹下一堆新土。 他忽然感到體內熱血沸騰,足尖猛點地面騰身趕到那土堆前,低頭看看插在土堆的一塊木牌上字跡,頓時失聲驚呼,手掩著口,一連向後退了三四步。 原來木牌上寫著五個字,正是:「梅公公之墓」 張菁駭然呼道:「呀!這是汶兒的手筆……」 她用力搖撼著頭,眼中熱淚盈眶,喃喃道:「啊!這不會是真的!這不會是真的……」 辛平道:「我知道了,這必是玉妹妹知道咱們要回來,故意弄出一個假墳,想騙我們……」 辛捷叱道:「胡說,這是什麼事,豈能開得玩笑麼?菁兒啊,這墓裡難道……難道真是梅叔叔?」 梅山民十年撫育之情,歷歷如在他眼前,儘管他現在已是一代大俠,但說到後面幾個字,卻已哽咽不能成聲,眼淚像斷線珍珠般滾落下來。 梅山民將他從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十年養育受藝,一手將他造成武林奇葩,如今他名成藝就,娶妻生子,哪一樣不是出自梅山民所賜? 假如沒有梅山民,他縱或不死在「海天雙煞」掌下,也必會餓死在五華山深山之中…… 往事像一陣煙逝去,但留在辛捷心中的烙印,卻永遠是那麼清晰,那麼深刻,那麼難以遺忘。 因此他不能相信,也不願相信這墳堆中所埋葬的,竟會是他奉若神明,尊若親人的武林鬼才梅叔叔! 可是,那新堆的墳土,墓前的字跡,卻千真萬確的告訴他,梅山民已經死了,而且就埋葬在他腳下的泥土之中。 淚水早已模糊了他的眼簾,他感到腦海中一陣震人雷鳴,踉蹌幾步,跌倒地上,這一刻心中感受,竟比中了大魔一掌「腐石陰功」毒掌還要難撐百倍。 他喃喃地說道:「他老人家怎麼會死的?誰害死了他?誰害死了他?」 張菁雖然也傷感泣涕,仍然開懷地上前扶住丈夫,柔聲道:「捷哥哥,你先別太難過,咱們……」 那知辛捷突然振臂一揮,竟然將張菁格倒地上,怒叱道:「這全是你幹的好事,若不是你帶平兒自顧離家,梅叔叔怎會死去!你還有臉跟我講話麼?」 辛平驚呼一聲:「媽!」辛平撲上前去,一把抱住母親,回頭叫道:「爸!你怎能怪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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