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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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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上人臉色一板,怒道:「女娃兒,你要我帶你到這大戢島前說的是什麼?」 姬蕾一怔,立刻明白他發怒的原因,笑道:「我說平凡上人,您老人家一個人在孤島上也很寂寞,我就陪著您替您老人家燒飯喲,煮菜掃地喲,服侍得您老人家包管滿意。」 平凡上人面色鐵青,連聲道:「你沒忘記就好,可是現在呢,是你在服侍我老人家,還是我老人家服侍你,你自己想想,連吃飯也得由我親自動手了。」 姬蕾吐吐舌頭,裝得害怕的樣子道:「平凡上人,真對不住您老人家,蕾兒下次再也不敢了。」 平凡上人見好收場,臉色稍霽道:「你快去作碗櫻桃湯,下次再這樣,可莫怪我老人家無情,要攆你出島。」 姬蕾知他想吃自己拿手好菜櫻桃湯,是以借題發揮,心中不由暗暗好笑,連忙洗手下廚,用心的煮了一碗,煮得色香味俱全,平凡上人讚口不絕。 姬蕾忽然問道:「上人,我沒有來以前,您老人家每天自己弄飯嗎?」 平凡上人滿面羞愧地道:「是啊,我老人家什麼都成,就是對弄飯卻是永遠做不好,當我初到這島上的時候,那是多少年前的事,讓我想想看──」 平凡上人摸著又寬又光的額門,口中不停地數算著,忽然「啊」了一聲道:「那是二甲子以前的事了,喂,女娃兒,你那時可沒生下來,你爹爹也沒生,就是你祖爹爹只怕也還是個小娃,哈哈!女娃兒,你說久不久?」 姬蕾一吐舌道:「真久,真久,上人您到底有幾歲?」 平凡上人搖搖頭道:「我老人家也記不清楚了,喂,你別打岔,那時候,我初來此島,島上長滿了水果,像芭蕉、荔枝和南瓜呀,滿地都是。我老人家大樂,餓了就來下來吃,一點不用費力是舒服透了。於是我老人家每天除了睡覺吃飯外,就是練武。」 姬蕾忍不住插口道:「你老人家武功高到不能再高,還要練什麼呢?」 平凡上人很是得意,說道:「那時比現在還差的遠哩!如果有現在這般,自然是不用練了。」 姬蕾問道:「後來怎樣了?」 平凡上人道:「後來過了十幾年,果子愈結愈少,我老人家也不知道是什麼緣因,既然靠吃水果再也吃不飽,我老人家沒有辦法,只有自己弄飯了。」 姬蕾笑道:「您每年只是採摘,也不施肥,果子自然少了,上人,我對栽花植樹倒還值得一些,明兒有空,我去整理一下果樹,包管明年棵棵樹長滿果實。上人,您可沒吃過我種的蘋果,真是又紅又大又甜又脆,在濟南我家後院……後院……」她說到此,不禁又想到父母,聲音便咽了。 平凡上人甚道:「女娃兒,你說得真對,我老人家後來也知道是沒有施肥的緣故,這島在我老人家沒來之前,是海鳥群的休息地,遍地鳥糞,果兒肥料足,自然長得好,可是我一來到,每天對海練內功,聲如雷鳴,海鳥都嚇走了。」 平凡上人突見姬蕾悽然欲涕,奇道:「怎樣好好的又要哭啦?」 姬蕾不答,平凡上人自作聰明地道:「我老人家曉得,你在想姓高的娃兒。」 姬蕾啐道:「誰想他哩!上人您別瞎說,趕明兒我燒些枯枝腐木,再和著野生豆子埋在果樹下,也是一樣有效。」 平凡上人連連點頭稱是,對姬蕾道:「你這女娃真乖,你沒有來之前,我老人家經常幾天只喝幾杯水,省得弄出來的東西自己看著都生氣。」 姬蕾笑道:「這樣倒省事。」 平凡上人道:「是啊,如果不是怕麻煩,我老人家好好的大方丈不當,一個人跑到這孤島幹嗎?」 姬蕾問道:「什麼方丈?」 平凡上人見自己失口,忙道:「下午天氣只怕會好轉了,你瞧海鳥已經向遠處飛了。姓高的娃兒會來也說不一定。」 姬蕾默然,心想:「如果他今天來,這樣大的風浪,只怕非常危險。」 平凡上人吃完了飯,擦擦嘴,走進屋去,姬蕾心中寂寞空虛,呆呆坐在那裡,也不知坐了多久,忽然平凡上人在內喝叫,姬蕾嚇得三步兩步跑到樹旁,沿梯而上。原來她一時忘情,又觸犯了平凡上人的臭規矩。 原來平凡上人年輕時,也是個翩翩少年,天性落拓豪邁,女孩子見著他無不被他那種漫不在乎的瀟灑風度所傾倒,可是他璞玉未鑿,對愛情之事,一向混混沌沌,一知半解,結果他心中愛著而以為和他要好的女孩,竟然對他並無依戀,反而是終日和她吵鬧賭氣的表妹,為了救他而死去,於是上人腦中更是混沌,對於女孩子的心理,永遠也不明白,一賭氣就出家為僧,在少林寺中修行。 自此以後,平凡上人見了女子如畏蛇蠍,發誓不再與任何女子打交道,但是他逃禪海外,就在大戢島不遠的海上,有個小戢島,島主是東海三仙中排名第二的慧大師,老是想法和他較量為難,平凡上人幾次險些吃虧認輸,他雖修為垂二甲子,可是嗔心仍不能盡除,大怒之下,立下一條規矩,就是大戢島不准任何女人踏入居住。 是以就是上次張菁來報告他消息時,也不能多留半刻,這次他出島有事找辛捷,碰到姬蕾正在困難中,也是姬蕾與平凡上人有緣,平凡上人竟一反常例,出手驚走纏她的人,姬蕾見他武功深不可測,而且模樣也甚是親切,便對上人十分依戀,幾句花言巧語,只說得平凡上人對她大起知己之感,為她尋找高戰。 好不容易找著高戰,姬蕾又藉故溜開,發現家園被毀,父母及師兄弟都被殺死,當時真是痛不欲生,平凡上人心中很喜歡她,自是不忍棄她不顧,無奈之下,只有帶她回大戢島。平凡上人又不能破誓,只好化了無窮心力,替她在樹上做了間屋。 那屋子安在突出海面的枝上,算是不在大戢島範圍之內,他這作法無異掩耳盜鈴,只是平凡上人堅持如此,姬蕾不能不答應,兩人約好,每天三餐姬蕾可以下來作飯,其他時間一概不准下樹,吃完就得上去,不得多事逗留。平凡上人還鄭重其事宣佈,這是目下暫且從權之舉,並非長久如此。 姬蕾快快上樹,一陣北風吹起,天氣變得很冷,漸漸晴朗起來,姬蕾心想上人說得不錯,這海洋氣候變化真快,下午多半會天晴的。 海鳥成雙成對地隨波而起伏,姬蕾茫茫看著,心中很是淒苦,忽然遠遠現出帆影,姬蕾立刻緊張起來,她焦急的期望著,默然想道:「只要是他,那我也不再生他氣了。」 帆影漸漸清晰,是向西往大陸行駛的,姬蕾頗感失望,口中喃喃道:「這是今天第一艘,時間還早呢,說不定第二艘就是高大哥。」 北風把她內身吹得像冰一樣冷,漸漸地,她心也開始冷起來,因為天色慢慢地黯淡了。 「這是第十艘了,」遠遠處又有帆影,姬蕾數著手旁計算的小石子,心中暗暗道:「如果再不是,那麼大哥今天是不會來的。」 帆影愈來愈近了,姬蕾伸長頭仔細的看,那船實在太小,張著一張三角帆布,乘風破浪的前進著,船頭站著一個人,身形挺立著,似乎對於洶湧的浪花,並不看在眼內。 首先映入姬蕾眼中的是那張堅毅誠懇俊秀的面孔,那面孔曾使她如癡如狂過,此時陡然又出現在眼前,姬蕾激動得眼淚雙流,一時之間她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小船靠岸了,船頭上跳下一個少年,不用說正是高戰,他把小船繫好,便舉步向島中走去,姬蕾在樹上見高戰神色之間似乎有重憂,全身衣衫都濕透了,樣子十分狼狽,姬蕾心中一軟,柔情頓生,高聲叫道:「高大哥,我在這裡。」 高戰只覺有如姬蕾,他一轉身,身子像閃電一般循聲撲去,兩手一合,忽然雙手一緊,原來抱著了大樹,一怔之下,失望已極,萎頓倒地。 原來他一聽到姬蕾喚聲,腦子昏昏亂亂,什麼也不能想,只下意識循聲抱去,想要撲捉住那聲音。 姬蕾見他失魂落魄,憐愛之心大起,心想他看來並不似全無情義之人,當下又叫道:「高大哥,我在樹上呀!」 高戰腦筋一清,抬頭一看,長日凝思,深宵夢迴的意中人,依著窗似怒似嗔的看著自己,高戰只覺眼前一陣模糊,淚光在眼眶中閃爍,他自己也分不出此時是喜歡多還是悲苦多,是感激多還是驚訝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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