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秋夢痕 > 浪子俠心 | 上頁 下頁
五八


  不,這位一代高僧對這二名游方僧,已大起疑心。

  此刻表面像是受脅屈服,暗中卻在這綠玉佛杖一送之間,聚足佛門無相神功,凝畢生修為,貫於杖上,竟欲一舉先震斃蒙面僧。

  在百智的想像中,這二名游方僧必系唐門中人偽裝,由於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猜測,使他感到,能出其不意,先除去其中之一,則剩下一個,不難收拾。

  但是事情卻大出百智意外。

  就在他綠玉佛杖平送,讓蒙面僧接住無相禪功已十成十地暗中發出刹那,倏感到佛杖輕輕一顫。

  不但把他發出的內勁,完全卸去,而且竟使這位高僧的心神陡感一震,握杖的雙手,競再也把持不住,一柄綠玉佛杖已輕輕易易地到了蒙面僧人手中。

  這般授位之禮,看來雙方俱是肅穆莊嚴,但誰能知道其中殺機洶湧,生死之間,不容一發!

  百智方丈佛杖一脫手,駭然大驚,眼見蒙面僧人一拜而起,一時之間,雙目睜得大大的,竟呆愕住了!

  他想不到對方竟有這般驚人的功力,自己偷雞不著反而蝕子米,徒弟已如此厲害,那做師父的功力更不用說,其深難測。

  就在百智方丈驚憂交加,腦中一片混亂之際,卻見老僧說話了,只見他合什道:「善哉!

  善哉,昔年佛祖甘受百般苦難而渡眾生,所以得能肉身成道,今天方丈不計一已聲譽,而為許多生命著想,佛祖保佑,必能渡此一劫!」

  接著又對蒙面僧道:「徒兒,好自為之,事了之後勿忘到為師處相會,此劫一過,即可還俗,為師的先走了!」

  話聲一完,向百智百了百忍三僧合什一禮,人已如輕煙一般,飄出大殿,瞬眼消失於蒼茫之中。

  這一著又出於百智大師的意料之外,他想不到那老僧竟會先行離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蒙面僧是敵是友呢?

  百智方丈心中更中糊塗了,但是眼前這位於執少林綠玉佛杖的蒙面僧倏幽歎一聲,跪落地上,向百智方丈激動地道:「大師請恕貧僧剛才無禮之罪!」

  百智頓又一呆,呐呐道:「道友究竟是誰?」

  蒙面僧歎道:「貧僧一了,剛才全是家師安排!」

  百智忙道:「道友快請起來,既坦誠相見,何不先揭去面巾,讓老朽一睹真容!」

  一了僧這才緩緩起立,道:「貧僧敢不遵命!」

  說著已緩緩把蒙面黑巾摘下。

  百智百了百忍一見一了僧真面目,同時失聲驚呼:「啊!原來是楊施主!」

  一了僧合什垂首道:「貧僧現已出家,希望大師等再勿提起貧僧俗家姓名!」

  百了忍不住接口道:「剛才那位道友究竟是誰?」

  一了僧肅然道:「家師法名天一……」

  「啊!」少林三僧同時失色。

  百智方丈歎道:「原來竟是天一前輩,唉!他又何必故諱法號,作弄老衲!」

  一了僧忙道:「這倒不是,家師自知不久人世,故對任何事皆極謹慎,避免種因得果,迴圈不休!家師知道若道出法號,大師必會再三禮讓,以示尊敬,但如此一來,家師無異欠了大師一份人情……」

  百智僧忙接口道:「天一前輩也太小心了,他難道不想想老衲受此大恩,又怎麼報法?」

  一了僧歎道:「大師又不知道了,家師所以急急離開,就欲置身事外,恩情兩不欠,而貴寺之劫,全由貧僧而起,由貧僧來了結,豈不理所當然。」

  百忍這時又插口道:「一了道友不必多說了,老僧看還是先救人解毒要緊,但中毒人數太多,不知道友可有那麼多解藥?」

  一了僧還沒有回答,百智大師倒先開口了,微笑道:「百忍,一了道友若無解藥,天一前輩決不會命他充當本寺掌門!這叫做解鈴還須系鈴人哩!」

  一了歉然道:「事非得已,只好從權,此劫一過,貧僧自當將權杖奉還大師,越禮之處,只有請三位大師包涵了!」

  百智大師哈哈大笑,道:「老衲自信禪機不會有錯,只不過想不到是今天這種局面,其實道友願任本寺掌門,正是少林之幸,老衲決心不再收回掌門之職了!」

  說到這裡,倏轉首向百了百忍喝道:「二位師弟,還不上前參見本寺新掌門人!」

  百了百忍這時才瞭解天一神僧用心,聞言雙雙上前合什垂首喝道:「少林達摩院百了百忍參見掌門人!」

  一了慌忙閃身一避道:「大師們千萬不可如此,小僧暫權代理幾天,只是方便對付唐門,事情一過,立即請百智大師復位正名……」

  百智大師哈哈一笑,這位高僧兩個月以來臉上從未現過笑容,此刻像雲開見日,爽朗已極。

  只見他笑畢,道:「道友打的如意算盤,只怕情勢未必從你心願哩!」

  一了怔楞道:「大師此言何起?」

  百智大師收起笑容一聲長歎,就把紀昭洵告訴他的經過,詳細地說了出來,說完接著低沉地道:「令夫人如今身在虎口,昔年邪門之尊卻與『驚神鞭』崔九龍勾結,將複出江湖,若不是他們另有什麼詭謀,恐後浩劫早起,這些事認真追極,實在也是從你身上引起,道友既重視因果,難道能不管麼?」

  一聽這話,一了僧神色頓時凝重黯然起來。

  其實他內心的激動,更甚於表面,人終究脫離不了感情,何況這位一了僧出家時日尚淺,回憶昔年恩情,使他不禁憂心忡仲,感慨千萬。

  他想不到這邊一波未平,那邊一波又起,他想:自己為了了斷塵世一切糾葛,管上唐秋霞這段事,怎能不管紀瑤屏呢?

  怔思片刻,方自長歎一聲道:「唉!承大師告知,小僧也只有先了斷此間事再說了!天心未如人心,看來家師也打錯了如意算盤。」

  就在這時,通向後殿的門口,響起一聲激動的喊聲:「爹……」

  一條人影飛撲入殿,沖入了一了僧懷中,他,正是在後寺工作方完的紀昭洵,他料不到父親竟在這時候出現,一時親情激動,放聲痛哭。

  一了僧始則一怔,待看清後,才低沉地嘆息道:「昭洵,苦了你了!」一段骨肉之情,也使得人擁住紀昭洵不放,眼眶中充滿了淚水。

  半晌,紀昭洵才收斂泣聲,稍稍離開,抬頭道:「爹,娘已遭遇不測了!」

  一了點點頭道:「百智大師已經告訴我了,昭洵,咱們相聚看來還有一段時間,但你得聽從我兩件事!」

  紀昭洵忙道:「爹有什麼吩咐,孩兒怎聽不聽!」

  一了點頭道:「第一點,自現在起休再提起你母親的事,此刻少林奇劫未弭,我們兩代先後受少林之恩,正應借此報答萬一!」

  百智忙插口道:「掌門人言重了!」

  一了卻接下去道:「我命你做的事,不得有半絲逾越違背。」

  紀昭洵委屈地道:「孩兒聽爹的話,理所當然,但不知爹為什麼不准孩兒提娘之事,難道爹撒手不管?」

  一了僧喟然低沉道:「我不是不管,而是按步就班,順次設法處理,時間未到,你多提徒令人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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