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秋夢痕 > 浪子俠心 | 上頁 下頁
一二


  尤其是楊逸凡,剛才接過紅帖,見上面紀昭洵的署名,尚不知道是何許人,現在明白了,因為紀昭洵長的容貌輪廓,太像大哥楊逸塵,使他從紀昭洵的身上,等於看到了大哥的影子,他手足情熱,面對血統上應該是自己侄子的紀昭洵,暗暗一陣唏噓。

  這些不過是在場每個人,對紀昭洵出現後的反應,只有紀福此刻卻暗暗著急,不等狄英說話,已急急說道:「少爺,千萬別無禮,狄老爺是你表叔公,初次見面,你應該先見過禮才對!」

  紀昭洵一愣,卻見狄英不屑地一拂衣袖道:「老夫可沒有這份福氣,有這麼個侄孫晚輩!」

  紀昭洵心頭又像被人突然重重刺了一下,氣得渾身發抖,滿腹怒火幾乎從胸腔中燃燒出來。

  紀福猛見他神色不對,一陣紅一陣青,慌忙近前惶急地輕聲道:「少爺,千萬顧全大局忍耐一下,以免背腹是敵,進退維谷,再說狄老爺他說話雖傷人心肺,但十八年來,為了老莊主之死,幾番出生入死,不顧自己生命,為老莊主雪仇,看在老莊主份上,你也該對他容讓一點。」

  這番話把紀昭洵的憤怒已極的情緒,完全擊潰了,滿眶辛酸的淚水,只能往肚子裡流,他悲痛地暗暗一歎,真實地感觸到十八年來,母親實在太可憐了,也感到母親確實有憎恨父親的理由。

  現在,他也感到父親的確有罪,而且無可饒恕,這刹那,他情緒轉變了,一股怨恨之氣,立刻貫注在楊家頭上,他猛然一轉身,星眸冷厲地望著楊逸凡,冷聲道:「閣下想必是楊家的人了?」

  楊逸凡正充滿感情地望著紀昭洵,驟見紀昭洵那對星眸佈滿了煞氣,獰厲得嚇人,心頭一震。

  可是轉眼間,他瞭解了紀昭洵的心情及痛苦,暗暗同情一歎,道:「不錯,我就是楊逸凡,少俠投貼拜山,有什麼事麼?」

  紀昭洵厲聲道:「在下此來想請貴堡說出楊逸塵現在隱跡何處?」

  楊逸凡搖搖頭,充滿感情地長歎了一聲,方自說道;「十八年來,我時刻不忘大哥,可惜茫茫天涯,音訊全無,我們也四面八方地在探聽他下落」

  接著用一種深切含意的語氣,道:「少俠不必著急,若有消息,我一定立刻會設法通知你!」

  話聲方落,已經遠遠走開的狄英響起一聲冷笑,大聲道:「紀福,老莊主的墓地你去巡視祭拜麼?」

  紀福慌忙垂首恭然回答道:「回稟表老爺,老莊主的墓地,老奴每年必去打掃祭祀,不敢或缺!」

  狄英一哼道:「很好,我還以為你忘記了老莊主哩!」

  紀福一愕,道:「老奴怎會忘記,表老爺是發覺老奴有什麼地方差錯了麼?」

  狄英冷冷道:「當然,你既沒有忘記老莊主,就不該再跟這個野種,嘿!剛才我還以為他是為老莊主報仇而來的,原來是千里尋親,想露一份孝心,嘿嘿……」到底是楊家的骨血,我看紀昭洵不如改叫楊昭洵來得適當些!」

  心頭懷著滿腔悲憤的紀昭洵一聽這番話,頓如萬箭穿心,幾乎要發狂。

  剛才他受紀福的暗示及阻攔硬把燃燒的怨火壓下,現在卻再也忍耐不住,淒厲地一聲大吼,道:「狄老匹夫,你跟我閉住臭嘴。」

  紀福這時也聽不過去了,接口沉聲道:「表老爺,不是老奴大膽頂撞你,剛才表老爺那番話可有些不識大禮了,少爺經瑤屏姑娘辛苦撫養長大,迢迢千里而來,投貼拜山,為的就是報仇雪恨而來,你是長輩,怎可不分青紅皂白,開口就連連傷損少爺的心?」

  狄英灰眉一挑,目珠一轉,似乎倏然間改變了主意,冷冷一笑道:「好,好,紀福,你既這麼說,老夫就算說錯了,現在拭目等著,看看他怎麼報仇?」

  昔年隨著紀正宗走南闖北的紀福已感到這種場面異常複雜,稍有不慎,就會變成兩面成敵。

  此刻他見「鐵扇書生」狄英說話讓了步,雖明知他是袖手旁觀,絕無好意,卻覺得這正是紀昭洵下臺的機會,慌忙對悲憤欲絕的紀昭洵連施眼色,低聲道:「少爺,千萬忍辱負重,昔年韓信受犀,才能成人上之人,將中之帥,你千萬別使主母失望!」

  紀昭洵通紅的星眸迅速四下一掃,只見狄英這三四十人,有一大半臉上呈露著卑鄙不屑之色。

  他驀地仰天發出一聲淒厲的長笑,笑聲中反手一探,肩上長劍嗖聲出鞘,一縷寒光已橫當胸。

  紀福心頭一驚,卻見紀昭洵倏又轉身面對楊逸凡吐語如冰地道:「請亮長劍!」

  紀福悠然松了一口氣,立刻退開身子,讓出地方,可是楊逸凡卻一愕,眉頭一皺,暗暗嘆息起來。

  眼前的人,應該是自己的侄子,再說,自己對他的態度,比「鐵扇書生」對他好得太多。

  但是看樣子,紀昭洵似乎並不領情,難道他認為我知道大哥的消息而不告訴他?

  其實,他不瞭解紀昭洵此刻心理上的複雜,是無法形容的,他把狄英恨透了,卻因狄英的話,不得不先表明自己的立場,這種複雜而痛苦的心理,除了紀福外,沒有人能體味出來。

  楊逸凡沉思了片刻,沉重地說道:「我一切都是據實相告,你難道一定要動手。」

  紀昭洵冷酷地道:「量量楊家『百蝶劍法』的威力,正是我第二個心願!」

  楊逸凡眉稍一挑,還沒有說話,卻聽到楊逸仁已怒聲喝道:「不識好歹的東西,二哥,讓我來教訓教訓他!」

  只見楊逸仁叱著對尤飛一拱手道:「在下稍等再奉陪你尤當家。」

  身形一晃,縱身就到紀昭洵面前,還未站定,楊逸凡卻沉喝道:「三弟,還不與我退下。」

  說著已伸手抽劍出鞘,沉聲對紀昭洵道:「你既執意要動手,現在就請進招吧!」

  紀昭洵瞥了一眼愕然而退的楊逸仁冷笑道:「誰上都一樣,接招!」

  一抖長劍,先分三路,鬥然向楊逸凡刺出,出手就是「追魂十八式」中的精著「遊魂如絲」。

  十餘年的苦學,使他一露手就令人刮目而視,立刻吸引了滿場注視,接著劍劍翻飛,不時夾著劍中套掌絕學,源源進攻,招招不離楊逸凡要害。

  可惜他第一次碰上的就是強硬的對手,楊逸凡起初似尚有容讓之心,五招一過,覺得紀昭洵劍式辛辣,絲毫不留餘地,心頭不由也微有慍意,一聲輕嘯,立刻放手反擊。

  這一來,搏鬥情勢頓時一變,楊家劍法,盛譽果非虛傳,但見劍光揮處,滿空都是翩翩銀蝶,上下飛舞,絲毫不留空隙,根本使人摸不清虛實。

  五招一過,紀昭洵的攻勢,頓時改作了守勢,這時他才知道自己無論劍法及功力上,確實比人差上了一籌。

  他雖明白趨勢必敗,可是他能退卻嗎?他知道不能,不說自己此刻已無法突破纏身劍圈的威力,就是狄英的話,也將使自己消受不了。

  這刹那,他在一口怨氣無法發洩下,下定了破斧沉舟,與敵偕亡的決心,一聲淒厲大喝,劍掌俱出,提盡真元,潑風狂掃。

  略蕩開周身劍光,長劍一挑一抖,頓時挽出三朵鬥大劍花,三朵劍花一閃即隱,化作一溜精芒,奮力向楊逸凡咽喉刺去。

  力沉真力,劃空嘶嘶作響,正是家傳劍法最後一式「三元化一」。

  楊逸凡心頭一凜!他覺得紀昭洵這一劍功力上比前幾招強出好幾倍,而且招式玄奇無比,只是前胸空門大露,像是拼了命,他在震駭之下,劍勢一斂,奮力一挑。

  叮地一聲,火花了然中,紀昭洵的長劍被震高一寸,但去勢仍勁而疾,刺向楊逸凡的鼻尖。

  但楊逸凡究非紀福,功力劍術上也比紀福高明了好幾倍,而且此地也非終南山喂招的情形可比擬。

  他眼見劍尖方刺上楊逸凡鼻尖刹那,倏覺人影一花,劍勢竟然刺空,這時的紀昭洵大吃一驚,咬緊牙根,長劍向下一壓,猛欲倒拖回來。

  這正是終南深山中,接受母親無數次考驗而苦想出來彌補缺點的,同歸於盡的一手劍法。

  哪知劍勢方欲下壓,手腕倏覺一緊,已被五指扣緊脈門,接著胸頭一痛,駭然垂目,只見楊逸凡的長劍,光寒如水,正緊緊地抵住自己心窩,楊逸凡面嚴如冰,雙目炯炯地盯視著自己。

  「完了……」紀昭洵心頭發出一陣悲歎,右手五指一松,長劍嗆當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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