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秋夢痕 > 浪子俠心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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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山回路轉不見親】 空洞寂寞的夜色中,響起一陣輕而單調的足步聲。 紀昭洵與老僕默默地踏著滿地慘澹的月光,默默地開始征塵,短短的一個時辰,使他仿佛感到換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以前黃金般的童年中,他雖然並沒有歡樂,但至少在夢中,還能一次又一次地編織著未來瑰麗的遠景,還能幻想以後仗劍傲嘯,匹馬縱橫的男兒歲月。 可是就在剛才一個時辰中,幻想破碎了,連夢都消逝了,消逝著無法再拾回來,也沒有勇氣去想。 有的,只是心靈上千斤重擔,使他有不堪負荷的沉重感覺。 想著,想著,紀昭洵不由一聲清歎,歎聲抖落在靜悄悄的夜色裡,是那麼蒼涼,那麼淒苦。 一旁的紀福聽到這陣嘆息,黯然地望著紀昭洵,搖了搖頭,也嘆息著說道:「少爺不要太苦了自己,多去憂慮!主母既已說過有安排,自然有她的盤算。」 紀昭洵轉首望著紀福,神色淒苫而複雜地問道:「福伯,你看我找到了父親,娘會怎麼處理?」 一提起楊逸塵,紀福不由想起十八年前目睹的劇變,不由咬著牙恨恨道:「主母會抽他的筋,剝他的皮!」 他是情不自禁而發出的恨言,但聽在紀昭洵耳中卻錐心瀝血,頓時又一聲長歎道:「這樣的安排,我也知道,算什麼妥善呢?」 紀福一呆!自知失言,沉思片刻,長歎道:「唉!少爺未曾身歷其境,所以心中難過,老奴對少爺心境非常瞭解,但當你想想,好好一座紀家莊,落得如此這般淒慘下場,若換了是你,你又將如何想法呢?」 紀昭洵默認了,他覺得這是命運,夫複何言? 紀福這時趁機轉過話題,又道:「少爺,老奴昔日隨著老爺闖南到北,只是在扛湖經歷上能幫助你,至於如何著手,卻要你來決定,老奴想問問,少爺今後行止如何?」 紀昭洵沉思片刻,驀地一咬牙,道:「取道三湘,上楊家堡!」 語聲如鐵,似乎已下了絕大的決心。 紀福臉色一驚,忙道:「少爺上楊家堡是做什麼?」 紀昭洵斷然道:「按照江湖規矩,投帖拜山。」 這兩句話說得很豪氣非凡,紀福卻心神大震,惶然急急道:「少爺!這使不得」 紀昭洵星眸中依然有著極端複雜的光芒,緩緩問道:「為什麼使不得?」 「咱們紀家莊倒了老爺那把大紅傘後,十八年來三湘楊家堡立威立德,聲勢震大,不說那『百碟神劍』楊超倫老匹夫功力無敵,就是他們還有兩個兒子楊逸凡、楊逸仁也闖出了不小聲名。 「在江湖上號稱『金玉雙劍客』,唉,十八年來,老奴一直注意著楊家在江湖上的動靜,每次出山購物,都詳細地打聽過,少爺,以你目前的功力,千萬不能去送死!咱們還是先查探人的下落要緊。」 紀昭洵冷冷道:「哼!我活著也沒多大意思,生死對我來說,已然無關緊要了……」 紀福一愕,惶然急急接口道:「少爺,你千萬別這麼想,要知道主母在你身上寄託了多大期望!」 紀昭洵卻不理他的話,輕輕一哼,緩緩道:「再說,要找人非得上楊家堡,我就不信十八年來楊家堡不知道我父親一點消息。天地之廣,若是瞎闖瞎碰,豈非如大海撈針,要到哪一天,才會找出頭緒?」 「這……」紀福雙眉緊蹙,不知怎麼再阻擋了。 紀昭洵卻冷冷又道:「福伯,你不要再多說,我像娘一樣,決定的事,就是天倒下來也阻止不了,再說,我僅是想試試楊家『百蝶神』劍的威力,未必就一定死!」 紀福心頭頓時憂愁重重,十八年來他清楚這個年青人的拗性,堅毅固執得像一頭牛。 但是他卻不瞭解紀昭洵在說這話的時候,心裡該有多麼大的痛苦,下了多麼大的決心? 於是,在各有所憂,各有所思的情形之下,主僕二人加快了步伐,踏著黑夜,直奔三湘。 在湘北洞庭河畔的君山腳下,矗立著一座雄偉的莊堡,高聳的堡牆,依水倚山,行人老遠就可以看清楚。 這就是威名日盛的楊家堡,晴空夏陽炎熱迫人,楊家堡的大門敞開著,但是堡牆上,大門口,依然有數十名青衣堡勇來回逡巡屹立著,每個人的肩上,一式紅線劍柄,微風吹過,好像數十隻紅色蝴蝶,在空中飛舞。 這種戒備森嚴的情形,在三湘地面的人,都看慣了,但若外人目睹此景,難免會感到奇怪。 威名日盛的楊家堡為什麼天天這般戒備,如臨大敵呢? 難道有什麼宵小之輩,吃了熊心虎膽,敢把腦筋,動到楊家堡的頭上來了? 其實,十八年來,在「百蝶神劍」楊超倫銳意經營下,對江湖上黑白二道朋友立威立德,已達盡仁盡義的地步,可說眾望歸心,任誰提起楊家堡都會翹起大拇指,說一聲:「要得,夠朋友!」自然絕不會對楊家堡惹是生非。 可是十八年來的楊家堡卻幾乎沒有一天平靜過,白天晚上,明投暗進,不知道有多少江湖高手到此灑熱血,拋頭顱。 這些人似乎像非把楊家堡踹坍不可,他們不是別人,卻正是終南紀家莊「劍掌雙絕」的一干知親友好。 開始時,他們只是想為已死的紀正宗出一口冤氣,可是日時一久,難免有個傷亡,於是怨仇的牽連,愈來愈廣了,也愈來愈深了。 為了這種情形,楊家堡上下都深深憤怒而苦惱,但事實的起因與種種謠言,使「百蝶神劍」楊超倫不得不自求斂束,以期能不激起更大的殺劫。 同時因為找不到楊逸塵,無法查證兒子的罪過,是否確實,於是只能鎮日森嚴戒備,以防殞越。 現在,驕陽下,只見湖濱倏然起了一蓬塵頭,一匹灰色快馬,如風一般,滾進堡門口,從馬背上滾下一個汗水透衣的青衣漢子。 「喂,老二」站在堡門口的堡勇紛紛發問了:「又有什麼大事,看你好像趕喪一樣!」 那騎馬漢子呸了一聲,罵道:「不用說喪氣話,今天一場鐵公雞又得上場了!」 說著匆匆向堡裡闖,卻被最後一名看堡同伴一把抓住,道:「老二,話說清楚一點,又是誰來了?」 那被稱老二的漢子伸了伸舌頭,道:「還不是姓紀的那一黨,乖乖,這次差不多四十多人,聽名號,鄂南二河的一干高手都到了,癩子,快放開我!」 那抓「老二」的「癩子」一鬆手,騎馬漢子立刻沖進堡門,人影在大門的陰影下消失,只剩下那匹汗馬,在太陽下喘著氣,被牽過了一邊。 片刻間,堡中響起了震天鑼聲,鑼聲惶急,震動著沉悶的空氣,卻使大氣更加沉悶窒人。 接著,堡門口湧出一大群佩劍帶刀的人潮,個個目光炯然,神色凝重,為首卻是兩個中年紫衣,肩斜長劍的劍士。 堡門口八名堡丁頓時肅立垂首,朗喊一聲:「少堡主!」 不錯,為首兩名英風爽颯,容貌威武的劍士,正是楊超倫的另二個兒子,在江湖上被稱「金玉雙劍」的楊逸凡及老三楊逸仁。 二人沉重地擺了擺手,算是回禮,緩著凝重的步子,帶著堡中一千高手及望風來歸的江湖同道,在堡前二丈,一字排開。 這邊剛剛列好陣勢,遠遠的洞庭湖畔,已可見一簇洶湧的人頭,向楊家堡湧來,人數豈止一二十名。 人影漸近,在堡門口的楊家兩兄弟已可看清這許多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面目,目光凝神,首先觸人眼簾的卻是對方為首的三位健步如飛,葛衣白須老者,兩兄弟神色微微一震,互望了一眼,楊逸凡首先沉重地道:「想不到這次鄂南三叟也來了,三弟,今天這場子,可得好好應付,否則風波愈來愈大了!」 鄂南三叟在江湖上也是首屆一指的人物,風聞從沒有人在三叟一雙肉掌下,走完過十招,俠名武功都是頂尖一流。 可是楊逸仁聽完二哥的話,卻冷笑一聲道:「怕什麼?咱們這邊的『鐵血雙判』秦老英雄不會比對方差到哪裡去,二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依我老三的脾氣,乾脆來一場強存弱亡,這般隱忍下去,終不是辦法。」 「老三」楊逸凡沉喝了一聲:「你給我聽著,等下別亂說亂動,應該體諒爹一番苦心,對方出師之名是稱『大哥誘姦紀家姑娘,計殺紀老莊主』。咱們在未尋到大哥前,只有忍,免得被人說楊家都是偽善之輩!」 楊逸仁揚起的劍眉一垂,歎了一口氣。 就在兩兄弟低聲對話中,為紀正宗報仇的一干高手也紛紛接近了,距離楊家陣式三丈,也一字排開。 這時可以看清,除了鄂南三叟外,還有大名鼎鼎的「鐵扇書生」狄英及「劍山雙絕」、「河西一劍」等等。 而且連黑道中西南三十六寨,總瓢把子「陽世閻羅」尤飛也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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