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秋夢痕 > 黃金客 | 上頁 下頁


  這日一清早,老的還在睡大覺,年輕的卻在偷懶,因為公子小姐早就在後花園中練功夫了,八字大門未開,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卻在大叫:「門房老爹,起床呀,時候不早了!」他在朗聲大叫,聲音異常清爽。

  這青年穿一身青色夾衣褲,居然不怕大風大雪,也許是僕人之故,他那英俊的長相恐怕不會不受人誇獎,要是生在王候將相之家,保險被人稱為天下第一美男子,無論五官身材,哪一樣都長得恰到好處。

  門房裡有個老聲老氣的打了一個哈欠,接著罵道:「古士奇,你鬼叫個什麼勁,天剛亮呀?」

  原來這青年就是古士奇,只見他哈哈笑道:「老爹,快開門,我這裡替你買來了一壺老水酒!」

  這句話可能十分靈驗,突聞「啪嗒」一聲,門房開了:「哈哈,士奇,你真是個好老弟,來,還是晚上剩下的菜,咱們喝一杯……」

  話還未完,只見他將頭一縮:「喝,好大的雪!」

  古士奇將酒遞給他,轉身道:「老爹,我不奉陪,公子們等著我哩,快開大門,公子們看到又要嚕嗦你啦。」

  說完長身入院,直朝花園奔去。

  到了中午,車府大門口突然喧嘩一遍,人喊馬嘶,門房老爹一看,不由駭然一震,拼命就向內跑,口中連連大州道:「快來呀!老爺回來啦……」

  全府上下聞聲霎時都被驚動,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竟一窩蜂似的向外湧,男僕人招呼騎士和夫役,丫頭擁著老夫人,帶著公子小姐們湧向車老官,亂紛紛,簡直非一言可盡。

  車老官不慌不忙,走進大門朗聲道:「你們不要亂,這批騎上馬上都要回去,夫役早已給了賞錢,你們只將箱籠搬進後堂就行了。」

  老夫人這時顧不了寒冷,被丫頭們擁到老伴身邊輕聲問道:「相公,你帶去的家將呢,這些年難道……」

  老夫人比什麼人都細心,她見老爺進門竟然沒有一個自己人,故而有點起疑。

  車老官生怕兒女看出破綻,立即正色道:「夫人,家將跟了下官一輩子了,難道我就不替他們弄個一官半職的,告訴你,差不多都有一點前程了,我這次回家都是同仁們派人護送的。」

  這句話很有分寸,可說是毫無破綻,於是聽得老夫人呵呵陪笑道:「相公一生顧念下人,不料到老時仍舊英明如斯!」

  車老官暗暗籲口氣,卻聽大公子問道:「爹,你老這次回家似乎與十年前不大相同啊!」

  老頭兒聞言一怔,板著面孔哼聲道:「戰野,有何不同?」

  大公子一看老父面色不對,陪笑道:「爹,好像是不作官了?」

  老頭兒忽然哈哈笑道:「你們兄弟不願上進,連帶為父的也沒有勁了,不作啦,免得五更趕早朝。」

  兄弟姊妹一聽老父是告老回鄉,人人都喜得眉開眼笑,又是哄笑一陣!

  老夫人急急道:「埃喲!戰野!你怎麼不帶著弟弟妹妹扶爹進去,這樣冷的天氣,難道你們要把爹爹凍……」

  「死」字不敢出口,婦道人家最愛吉利,話到中途,只好向車老官道:「相公,你也是,和他們站在雪上究竟要說多久?」

  老頭兒巴不得早點收場,呵呵笑道:「夫人請,千萬勿凍破你腳上的雞眼睛!」

  老夫婦說話沒有禁忌,又引起兒女僕們一陣哈哈大笑。

  大門口的騎上都是黃金力士手下兄弟,夫役也是黃金力士雇來的,但不知從哪兒搞來那些箱箱籠籠,相信裡面都是貴重物品,須臾之間,門口騎士夫役都告辭而去,僅剩下男女婢僕在亂紛紛地搬東西。

  老官兒一進後堂落座,一下子又被兒女圍住問東問西,倒把夫人坐在旁邊插不過話去,她老人家只好在旁含笑靜聽。

  丫頭們忙著添炭火,老媽子急急到廚房煎姜湯,配點心,什麼洋參湯,麗參湯,羊羔,紅棗,荔枝,等等送到一大盤,水陸並陳。

  老頭兒可能也是又餓又渴,一面吃一面說,精神倒還不壞。

  一會兒他忽然向大兒子問道:「戰野,聽說我們家收容了不少青年能幹的好家人,是麼?」

  大公子恭聲道:「爹,不多呀,只有四個人,一個是孩兒帶回來的,名叫胡忠獄,現年二十,武功很高,一個是二弟在河南認識的,名叫張發貨,一個是三弟在前年收留的,名叫李進香,他們都是江湖中義氣的青年,功夫好,作事也能幹,只有三妹于五月份不知在什麼地方帶回一個名叫古士奇的,我看……」

  他說到這裡拿眼睛望望身邊的三妹車冰瑩,似有不敢再往下說之概。

  老官兒立即目光註定小女兒,含笑道:「冰兒,你怎麼不開口?」

  冰瑩似笑非笑,似嗔非嗔,膘了大哥一眼,淡淡地道:「爹,咱們家裡安不住真正有用的人物,明天我就叫他走。」

  老頭兒一聽吃了一驚,急急道:「冰兒,你怎麼了,生誰的氣啦!」

  冰瑩忽然正色道:「古士奇的騎術好,輕功高,大哥、二哥、連三哥,大姊二姊他們,哼,總之他們都有點嫉妒。」

  老頭兒聽她說話如放鞭炮,立知道這個小女兒不好惹,隨即笑呵呵地道:「冰兒,假使爹爹也喜歡這個人,你肯不肯趕他走呢。」

  冰瑩沒有高興的表情,僅僅淡然道:「這個人本來就不聽管教,我也並不十分要留他,不過既然爹爹要,那就不許他離開就是了。」

  老夫人這時才接口笑道:「相公,那孩子我倒是非常愛他,就是行動有點隨便而已,有時半天不見到人,有時連飯都不在家裡吃,簡直有點野孩子氣。」

  老頭兒哈哈笑道:「那有什麼要緊,家裡的人多,少派他作點事不就得了,今後這孩子算是我身邊的,你們都不許過問。」

  老頭兒說的話,就是這一家人的嚴命,眾人聞言,都在心中叫糟,但卻無人敢說過「木」字。

  談了一會家常,不久就吃中午飯,老頭兒起身道:「我的飯開到書房去罷,戰野,你去將古士奇叫來,我有很多事要指示他。」

  老夫人在兒子應聲去後,扶著椅子欠身道:「相公,你剛回來,第一頓飯應大家在一桌吃呀?」

  老頭子擺手道:「團圓飯留到明天再吃,我要休息了。」有了兒女在身前,他也減去「下官」兩字啦,乾脆就不來那一套。

  中飯後,古士奇由書房走出來,誰都不知道他在書房裡聽了老官兒一些什麼暗示,只覺他面上僅含了一絲自得的神秘微笑。

  車府中有了老官兒回來,氣氛也變得比從前熱鬧多了,加之季近年關,人人都喜氣洋洋。

  城中這幾天商旅尤盛,人頭擁擠,鄉下人進城辦年貨,城裡人都在張燈結綵,惟有一點比往年不同,那就是客店,往年這個時候,客店是沒有生意的,外鄉人八九都走光啦,但今年卻出奇的熱鬧,十幾家大大小小的客店竟都沒有空房出租,看來實在有點古怪,這是車老官回來的第四天了,在早點後他老人家又把古士奇叫到書房裡去。而且叫他將房門關好,同時道:「士奇,你搬張椅子來這邊坐。」

  古士奇沒有一般家人那麼拘束,也沒有那般低聲下氣,叫他搬就搬,叫他坐就坐,那個調調兒味道,反而蠻對老官的胃口。

  「士奇!外面有沒有風聲?」

  口氣和靄,簡直毫無主人姿態,與一般有錢有勢的人完全不同,簡直比對兒子還好,古士奇見問點頭道:「大人,外鄉客住在城中的非常多,經我打聽之後似乎情形有點不對。」

  那老官兒沒有被他後面的話驚住,反對他叫大人兩字皺眉道:「士奇,你怎麼不改口叫伯伯,我已向全家宣佈過了,誰都不敢反對你作我的侄兒,要記住,下次我就會生氣罵人了。」

  古士奇恭聲道:「是,是,你老還有什麼事?」

  老官兒笑了笑,問道:「二位哥哥和三位姊姊對你態度變了沒有?」

  古士奇點頭道:「他們對我都很好……」

  老官兒搖搖頭道:「馬上恐怕不容易改變,表面好不算數,他們內心必定不服,伯伯還得自己去觀察。」

  他又問了家裡的一些事情,接著望望古士奇正色道:「士奇,你與黃金力士有交往,難道你就沒看到他的真面目?」

  這問題使古士奇愣了一下,接道:「大……伯伯,我僅僅與黃金力士的手下兄弟有往來,對黃金力士本人可真沒見過,不要說我,江湖上除了他師父,恐怕沒有一人能見到他的真面目,就是他手下兄弟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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