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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秦快見沈不聰三人面色難看,心中明白,道:「有道強將手下無弱兵,阿輪在伯父及三位叔叔調教下,豈是善與之輩?伯父太謙!」

  小冬瓜葛冬山十分受用的直點頭,道:「寨主,我說的沒錯吧,少寨主的能耐是足以承你衣缽的,你老大可放心。」

  朱侯冷哼一聲,沒好氣道:「老子若放心,早就翹腳抽大煙享清福,還管這些亂七八糟的歪事!」

  沈不聰清咳一聲,道:「少寨主近來發奮圖強,極思磨練,寨主有何不放心?」

  朱侯臉色很難看,道:「那小子是狗頭熱屁股,支持不了多久。」

  大毛猴江神佑尖聲道:「寨主之言有欠公允,癩痢頭兒子也是自己的好,何苦總是令他難看?」

  朱侯神色黯然,嘆息道:「就是因為他是老子的兒子,老子才須這麼煩心。」

  秦快靜靜聽了半晌,方道:「阿輪有什麼不對麼?」

  「別再提那混帳小子!」

  朱侯不耐煩的一揮袍袖,又殷勤的問秦快道:「快兒,你有沒有興趣當一位領導人?」

  秦快心中一動,暗忖道:「又一個,伯父問這話,莫非……」

  不敢再想下去,連忙搖頭。

  沈不聰三人欣慰的一笑,朱侯卻不悅道:「大男人應該有點野心,得過且過算什麼男兒本色。」

  秦快挑明瞭道:「俺不懂伯父的意思?」

  朱侯一張烕猛的臉孔逼近秦快,一字字的道:「老子要你繼承會稽山寨主之位!」

  「寨主——」沈不聰三人齊聲呼起來。

  朱侯揮手打斷他們話頭,叱道:「該怎麼做,老子心中有數,難道還要你們來教?」

  沈不聰三人低首不語,卻可以感受到他們心中那股忿怒不平之氣。

  朱侯全然不管,只是興致勃勃的又同秦快道:「老子就是中意你呢,小子,十足的男人模樣,雖然懶氣太重,卻更顯得與眾不同,再則你光華內蘊,不驕不躁,實在難得的人才,如何?點點頭吧?」

  秦快心中直叫要命,道:「伯父三思,阿輪才有資格繼承寨主寶位,由小侄來承當,算什麼呢?篡位?」

  朱侯氣吼一聲,叱道:「又不是在爭皇位,你有什麼好顧忌的?大丈夫氣吞山河,一個小小會稽山寨也值得你猶豫再三?」

  秦快性子又起,提高聲音道:「既然伯父這般說,小侄就挑明瞭吧,俺根本沒有興趣做人王,管理這麼多人的吃喝生活,伯父心中也是明白秦家人懶性,為何還提出這等令俺、令全山寨上下均難以接受的事情?」

  朱侯呆怔一會,才喃喃道:「阿輪他不行,他不行……」

  秦快調勻呼吸,冷靜的道:「為什麼不行?他一切很正常啊?」

  朱侯長歎一聲,道:「徒弟選師父,師父何嘗不選好的徒弟?阿輪長相花俏不足令人誠服。」

  秦快莫名其妙的一笑,道:「真是荒天下之大唐,只要他有懾人的本領,誰管他是不是長得太好看。」

  朱侯不置可否的點頭,又道:「可是他優柔寡斷,實在不是龍頭的料子。」

  秦快目光閑閑的投在沈不聰三人臉上,三人均以祈求的目光看他,遂道:「伯父太多慮了,虎父豈有犬子?」

  「你他娘就會替他說話。」

  朱侯咕噥一聲,沉思良久,沈不聰三人緊張地等待朱侯的判決,也難怪他們心焦,朱輪可說是他們從小捏大的,生下來就註定要繼承寨主之位,如今突然晴天一個霹靂,將由另一個不太熟悉的人取代他位,怎不令他們不平?

  秦快反正已打定主意,圖個空閒閉目養神,至於他心裡在想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在朱侯未有表示,陡地——

  鑼聲震天,緊接著啃聲不絕,最後傳來十一下懾人心魂的鼓聲。

  朱侯驟然驚醒,雙目圓睜,咬牙切齒道:「又是那一道雜碎來攻山?」轉身向秦快道:「你傷未好,待會兒不要逞強,且看伯父如何收拾那些瞎了狗眼的豬犯。」

  秦快本欲脫口而出:「俺的傷已不礙事了。」但轉念一想,點頭不語,暗自忖道:「希望阿輪小子能趁機表現一番,以增伯父信心。」

  思念間,一行人已到大堂,只見各職司兒郎紛紛奔來報到,朱輪一一指示,得令者忙又轉身離去,朱侯看在眼裡,深沉的道:「輪兒,是那道朋友?」

  朱輪連忙見禮,道:「是石延坡的那夥強梁前來尋仇。」

  「上不得枱盤的雜碎,也敢二度復仇。」

  朱侯咒駡數聲,又沉聲道:「今日就交由你主持大局,讓爹看看你有沒有實力繼承你老子的衣缽?」

  朱輪面上泛光,抱拳道:「是,孩兒絕不會讓爹失望。」

  冷哼一聲,朱侯冷冷的道:「做了再說,別學鴨子——嘴就有半斤。」

  朱輪臉色一變,不再說什麼,走出大門指揮部下。

  朱侯望著兒子憤怒的背影,苦笑問秦快:「你們都認為我對他要求太苛了?」

  微微一笑,秦快道:「愛之深,責之切,不是麼?伯父。」

  朱侯略激動的拍拍秦快肩膀,道:「你是個好小子,不可多得的好小子。」

  秦快不語,朱侯拉著他手道:「走,咱們出去看那小子能辦得多出色?」

  二人相攜上瞭望樓,底下雙方情勢一覽無遺,兵刃交擊聲不時傳來,可見朱輪正在應付一名橫眉豎眼的大漢,秦快問一聲,朱侯答道:「那老雜碎很有幾分渾力,自稱『大力金剛』熊虎,是以前石延坡『天星寨』副寨主,二年前對方寨主給老子摘了頭,熊虎理應升為寨主,卻有人不服,說必須為他們寨主復仇才有資格榮登寶座,去年熊虎曾帶人馬前來攻山,鎩羽而返,沒想到他居然不怕死又來尋釁。」

  秦快頷首,喃喃道:「這也難怪,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永遠沒個了結,為了尊榮顏面,倒也怪不得他們。」

  瞪起眼,朱侯有些不悅道:「你怎麼為他方說起話來,一開始就是他們先招惹老子,企圖併吞我會稽山寨。」

  皺皺鼻子,秦快坦然道:「小侄只是就事論事,伯父自己不也說過,大丈夫氣吞山河,他們有這種野心也不足為奇。」

  「你……」朱侯氣結道:「你小子真是莫名其妙,敵友不分,荒唐之至!」

  秦快閉上嘴,眼望一片寧靜的山林,刹時成了修羅場、閻王殿,不勝感慨,輕歎口氣。

  朱侯又瞪起眼,道:「小孩子又在歎什麼氣?」

  秦快微喟一聲,靜靜的道:「在江湖,人命可真賤,半天前,他們或許還跟妻子歡聚,如今卻人首異處,只為了頭頂領袖的一點野心。」

  迷惘了,朱侯不解的道:「你到底是殺手生的兒子?還是菩薩的徒弟?真不敢相信那二根老骨頭調教出來的人會這麼悲天憫人法。」

  有些意外的一怔,秦快隨即笑了:「現在小侄可明白為何爹與堂伯這許多年來,一直未上山拜訪伯父你了。」

  側過臉來,朱侯盯住秦快道:「為什麼?」

  秦快夷然不懼被盯著看,淡淡的道:「只因為伯父和外間人一樣,不瞭解二位老人家的心境,都以為殺手是冷酷殘暴的。」

  不悅之色一閃,朱侯道:「那二根老骨頭確是殺人不眨眼,不是麼?」

  秦快抬頭望了天空一眼,低低的道:「老爹和阿伯所殺的均是該死之人,就算那人在外邊人看來多麼仁義道德,二位老人家卻有法子挖出他們隱藏在道德下的骯髒醜陋,那種人殺之無愧良心,只是別人不瞭解,就認定阿爹與阿伯是不分善惡的殺手了。」

  朱侯呆窒一會,呐呐道:「他們不說出來,別人如何來瞭解?」

  明朗的一笑,秦快道:「懶人何來閒工夫求人諒解,只要無愧於良心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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